風聲正勁，作為一個在東部生活了七年的西部人，是該回家看
看了，為親情，也為鄉情。
我是因為東部沿海開發而離開生活了二十三年的家鄉陝西
南部，我那時相信東部開發會給我個人的發展帶來機遇，我目
睹和親歷了東部開發的成功和失敗，雖然在東部未能如我先前
所做的夢一般"建功立業"，但是這次回家我確實可以用一個獨
特的視覺來看西部開發，不同於西部人，也不同於東部人－－
我是一個在東部生活了七年的西部人。
一、平民的迷茫與失望
作為一個平民，我頑固的平民意識要求我首先應該關注平
民對於西部開發的感受，我常常認為平民的感受更為真實一些，
帶著這種觀念，在陝南家鄉探親的十餘天裡，我喜歡有意無意
地和那些平民親戚朋友們交談並傾聽他們對於西部開發的看法。
從他們的表情上我很難看到當初我東投時從東部人臉上所
看到的興奮與自豪，甚至也沒有我剛到東部時的那種躊躇滿志。
面對著從東部歸來的我，他們流露出自卑與羨慕，談到西部開
發，他們流露出迷茫與失望，西部開發對他們來說似乎還太遠，
東部沿海還有他們未圓的夢。
"西部開發是政府給西部人的一個安慰！"我不止一次聽到
這樣的話，說這樣的話的時候他們口氣往往激憤而又無奈，最
初我感到驚訝和不解：不開發的時候你抱怨，現在輪到開發了
你又激憤，你到底想要什麼？！
但是慢慢地我開始理解他們了，因為他們給我的不是一個
簡單的結論，他們有他們的理由，也許這些理由從來就沒有人
認真傾聽過，因為它是異樣的不合主旋律的的聲音。
第一，西部開發面對的是十一省市自治區，目標不具體就
等於沒有目標。沿海開發南方建立起了深圳和海南，東部建立
起了浦東，政策出臺，資金到位，效果立竿見影，以它們為中
心向周邊輻射，整個東部活起來了，二十年間已大見成效，這
是看得見觸摸得著的。而西部開發搞基礎建設、資源利用、環
境保護都需要人有足夠的耐心，政府口號喊得價天響，下得卻
是毛毛雨，從某種意義上講，當前政府提出的西部開發的目標，
實在不足以讓西部人振奮起來，你也提出在西部建立起個西部
"深圳"，西部"海南"，西部"浦東"讓西部人看看，三年五載小
見成效，十年八年也舉世著目……西部人等得太久了，西部人
需要一腳就踩出一個坑－－動真格的！
第二，"誰開發誰受益，東部人傻嗎？！"東西部差距在改
革開放以前就歷史地存在，中國改革開放的二十年嚴格地講恰
恰又是東部改革開放的二十年，其實是奪不足而補有餘。西部
人眼睜睜地看著被國家拋棄到了一邊，一棄就是二十年，如今
西部人又眼睜睜地等待著東部人來開發自己，既是開發，誰開
發誰受益，天經地義，誰是最大的受益者？是東部人，還是西
部人？東部人傻嗎，西部人傻嗎？是開發，還是掠奪？西部人
在東部人的開發中究竟能得到什麼！
北大教授、著名經濟學家董輔*i先生在題為《西部開發中
幾個利益關係》的專題演講中具體闡述了急需處理的三個利益
關係，其中第三個利益關係是："東西部之間利益關係問題。
東西部之間要真正做到'你賺錢，我發展'是不容易的。……這
個問題解決不好，會挫傷東西部兩方面的積極性。"（《社會
科學報》2000年6月1日）他是一位冷靜的學者，但他的話似乎
也顯得不合適宜，該聽的人原意聽嗎？
……
二十年過去了，沉默了二十年的西部人不是沒有要說的
話！
我不能不在每一次交談之後迴避西部人的目光，我也不能
不陷入痛苦的思索中。我也曾悄悄地質問過："讓一部分人先
富起來，但為什麼不是我？！"那麼生活在西部的人們是否也
會悄悄質問："東部開發的時候為什麼拋棄了西部？！"中國貧
富懸殊已經遠遠超過了西方發達國家，而且這種貧富差距還在
加劇，然而並非窮人蠢笨和不下氣力；中國東西部發展不平衡
也還在日益劇增，西部許多地區基礎建設還幾近空白，東西部
平衡發展是否是天方夜譚？一步晚步步晚，我也茫然了……
二、西部開發的可能性與可行性
平民的生活最終還得由官僚來決定，在中國，至少現在還
是如此的，我想瞭解西部開發就必須要深入地接觸官僚階層，
因為他們負責著西部開發的區域規劃和具體操作，他們是"父
母官"，不管你承認與否，這是一個事實。
回家鄉之前我就很關注西部開發，蒐集了不少關於西部開
發的資料，這些資料大多來自官方，但是這次回到家鄉我從官
方那裡又有了意想不到的收穫：西部開發轟轟烈烈的宣傳聲似
乎還遮掩著部分官僚冷靜的思考。
「我先申明，我的觀點只代表我個人的思考，而且，目前，
在行署大院裡我是少數。」這是我的家鄉陝南安康地區某局局
長特意來兄長家與我聊天時的開場白，我們的話題彼此事先都
有知道－－關於西部開發，也許這是他能屈就我這個從東部歸
來的一介平民的重要原因，他是五十年代的大學生，理工科出
身，後來因為歷史的需要在八十年代初從政，搞過工廠，當過
縣長，現在在地區行署某經濟部門任局長，書生氣很濃。
「作為地方官僚，我認為目前西部開發迫切需要注意的幾
個問題是：一、地方領導不要只強調西部開發的必要性和可能
性，而應該認真具體地分析西部開發的可行性，這二者的根本
區別是必要性和可能性主要體現的是人的主觀意願，而可行性
則必須以客觀現實為依據，進行科學的分析。現在老百姓普遍
對西部開發感到茫然和失望就是因為許多地方領導一再強調必
要性和可能性，流於清談，這樣的文章好做，而老百姓感覺卻
是雷聲大雨點小；二、要改變不健康的政績觀念，東部開發的
具體情況我不瞭解，但是我最近又在西部開發的起步階段又嗅
出了'大躍進'的空氣，到了我這個年齡，我給自己從政的要求
是'不奢求'，我並不是說自己要保守，而是希望自己能穩重一
點，踏實一點，像西部開發，我認為就不要太極功盡利，領導
者切不可把它只看做飛黃騰達的階梯，要防止不負責任的虛假
政績，為了出政績，投上級所好，搞短期效應，只管開發，不
計後果，只管大干快上鋪攤子，不管勞民傷財低效益；三是宣
傳要給人信心，但信心要緊密結合可行性－－能不能做，怎麼
做，不能指望一兩屆政府就能改變面貌－－西部開發機遇是可
能的，嚴峻性是現實的－－認識不到這一點就可能在搞輿論欺
騙。"我在山東淄博的這七年我目睹並親歷了這個城市從繁榮
走向蕭條的每一步。
泡沫經濟綻放時如夢如幻，妙不可言，破滅時煙消雲散，
空蕩寂寞。九十年代中期一年一度的淄博「陶瓷琉璃藝術節」，
每辦一次必有喜報，引進外資若干百億，達成投資意向若干千
項，成交若干百綜……九十年代末新一屆領導上任宣布停辦
「陶瓷琉璃藝術節」，真相是每年虧損；該市淄川立志要建成
全國乃至亞洲的最大商城，「華聯」、「東方」、「服裝城」
一齊上，建築不可謂不豪華，規模不可謂不宏大，但是現在都
已慘淡經營，甚至資不抵債了；該市周村區為了形象建築，建
設搞垮了物資局，搞爬了糧食局，搞倒了紡織公司……
經濟發展中教訓慘痛，基礎建設的教訓更讓人痛筋傷骨，
八十年中後期山東的"引黃工程"風風火火，但是黃河斷流了，
只是引「發」了一批貪官，留下了一條條乾溝……
虛假的政績成就了一批批急於攀升的官僚，「鐵打的營盤
流水的兵」，當兵的陞官走了，而營盤鏽跡斑斑。「不想當元
帥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說真的，走了從政這條路就是為了把
官越做越大，這是個人價值的體現，無可非議，每一個當官的
在任上也都想幹出一點政績來，這也無可非議，只是別老把可
能性當成可行性，花老百姓的錢不害心痛，頭腦一熱，或一不
小心就幹出了假政績，那樣也許飛升的更快，但是在老百姓眼
裡騙官也是騙子，沒有什麼兩樣。
當初東部開發是否也有如我對面坐著的這般有憂患意識的
清醒的官僚？他們是否也是因為是少數而孤掌難鳴？西部開發
的領導者們能否接受東部開發的經驗和教訓呢？
三、資源優勢與商品優勢
西部水能蘊藏總量佔全國的82.5%，已開發水能資源佔全
國的77%，礦產資源的儲量十分可觀，依據已探明儲量，西部
地區的煤炭佔全國的36%，石油佔12%，天然氣佔53%，生物
資源、旅遊資源……總之西部有得天獨厚的資源優勢，是上天
對落後的西部的恩賜吧，這讓西部人還能找到一點自尊。但是
資源優勢還不是直接的經濟優勢，只有把資源優勢轉化為商品
優勢，經濟的騰飛才能成為可能，否則西部人只能說：「老子
先前比你闊！」不錯，然而古老的絲綢之路只是一個歷史的見
證……
二灘水電站的電已經賣不出去了，什麼原因？就是東部不
要。陝西南部漢江中游的安康火石岩水電站是國家投資建成的
大型水電站，投產後一直不能滿負荷運行，為什麼？西部吃不
了，東部又不要。西部工業基礎薄弱，耗能較小，然而西部各
省之間、省內各地區之間又都看準了能源優勢，各項工程競相
上馬，水電站大的上馬了小的還要上，國家投資上馬了，地方
也要跟著投資上馬，水電不行那咱就上火電，陝南安康火石岩
水電站的水電還找不上"婆家"，這不《陝西日報》2000年6月
26日又報導"榆林將建成裝機千萬千瓦的火電基地"，競相上馬、
重複建設，結果是"粥多僧少"－－吃不了自己兜著吧；東部不
要西部的電自有東部的難言之隱，以山東為例，火電廠發電不
僅能滿足生產、生活的需要，而且還有富余，現在不得不計畫
並開始實施競價上網和關小存大等措施，在山東，昔日的"電
老虎"毅然放棄了虎威，就差喊「求竽閿夢業牡綈傘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