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國菜「簡直就是做壞了的中餐」
看來太太的中國同胞的確沒同情錯她,飲食上我與太太的中西摩擦要算最典型了。有次我在廚房裡鼓搗了兩個多小時,端上來一份烤雞。太太嘗了一口後感覺實在太淡了,就往盤子裡淋了點醬油、醋。我當即就火了,衝動地奪過她的盤子,「嘩」地一下全都倒進了垃圾堆,責備她不懂得尊重我的烹飪藝術。
我的中國岳母在美國已旅居了近40年,但她至今仍舊頓頓吃中餐,偶爾嚐嚐外國菜,她便沒完沒了地抱怨「什麼味道也吃不出來」。比如吃奶油魚,岳母會發牢騷說:「啊呀,好東西沒做好,全糟蹋了。這哪裡比得上紅燒、糖醋過癮呀。」弄得我這個本打算孝敬丈母娘的女婿真等於花錢買罪受。
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每次岳母大人無論點評哪國菜,她皆以點評中餐的眼光和口味來下結論。她常常說:「這個菜太淡了,那個菜欠火候。」要不就是:「這鴨子怎麼沒烤脆皮,鴨血也沒清理乾淨,全搞錯了嘛。」一旁的我們十分尷尬。對於中餐的鄰居泰國菜,老人家更是一針見血地痛斥為:「這算什麼東西,簡直就是做壞了的中餐。」
「給人吃的」和「給鬼吃的」
當初尼克松訪華,尼氏在北京人民大會堂用筷子吃中餐的鏡頭一下子傳遍全世界。於是中餐開始走俏西方,近些年來中餐裡的「點心」、「炒鍋」、「炒麵」、「豆腐」等詞彙,更藉著中國飲食文化的優勢深入到西方人的日常生活用語裡。「雜碎」一詞,因100年前的中餐雜碎館的歷史典故而家喻戶曉,甚至被英國牛津大詞典收錄其中。對中餐情有獨鍾的老外眼下也越來越多。
現今海外中餐館分為兩類,一類主要服務於華人,提供正宗地道的燉魚頭、鹵雞爪、炒肥腸、炒雞翅等中國人的思鄉菜,並都備有專門的中文菜單。倘若我們這些洋人登門,則給你一份內容不同的外語菜單,真所謂「一單兩制」。
最可笑的是,據打工的中國留學生透露,中餐館的侍者都身兼一項特殊使命,即向大廚遞菜單時,會特別喊上一句「給人吃的」或「給鬼吃的」,「鬼」顧名思義即洋鬼子。原來即使同一道菜,大廚會根據中外食客的不同胃口分兩種方法烹調:假若是洋人點的,菜就會搞得又酸又甜即所謂「中國特色」,因為酸甜已成為西方人心目中中國菜的代名詞。
掌握了這一內幕情報後,我每次在中餐館點完菜後總突然改用漢語叮囑一句:「是給人吃的,不是給鬼吃的」,每每總能見識到侍者可愛的表情,先是驚愕繼而尷尬地微笑起來。
有次與華人朋友去他經常光顧的一間紐約唐人街餐館,他叫了四川麻辣麵。由於我這一介老外在場,結果上桌的麻辣麵根本不是以往的味道。朋友忙問店家:「這不是你們的招牌菜嗎?」老闆回答道:「啊呀,以為是騙騙外國人呢。」我忙用漢語嚴正聲明:「你拿回去,重做一份給人吃的過來。」
中餐館中外有別的服務標準經常鬧出笑話。一間遠近聞名的烤鴨店,若中國人去買鴨子就會隨烤鴨奉上鴨架子,若是西方人登門鴨架子就免了,因為西方人沒有喝鴨架湯的習慣,再說也不知道如何來煮。
那晚太太差我外出去買烤鴨,她留在家切好了白菜、粉絲就等著鴨架子一到就下鍋。我回來後她翻騰半天怎麼也找不到鴨架子,我一旁指天劃地地發誓店家沒給。她好生納悶,以往每次她去同一家店服務生都會囑咐一句:「鴨架子就在旁邊的盒子裡。」於是太太肯定我是忘記拿了。
她左思右想越覺得心有不甘,於是她拿起車鑰匙,要我照顧在座的親友,她親自去找鴨骨頭。這都晚上9點了,去那個餐館她要開50分鐘的車,目的就是為了吃一把鴨骨頭,美國人都笑了起來,認為太小題大做。太太表示:「等我回來你們就明白這多麼值得。」
她趕到烤鴨店,店家解釋:「你先生一定是美國人,通常若老外來買鴨子,我們都不給鴨架子,老外不懂得享受這玩意兒。可惜你那具鴨架子已經扔掉了,不過今晚你運氣好,那有一桌老外正吃鴨子,就把他們的鴨架子給你吧。」
後來我每次買鴨子都會提醒店家,我要鴨架子煮湯。店家先是愣住了,接著就笑哈哈地誇讚我懂得享受中國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