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由外形上本就不同的個人組成,由於個性的自然差別,必然會有對事物的不同理解和表達,同樣地,政府與個人之間、執政黨與其它政黨團體之間也必然有不同的理解和表達。如果漠視了這種不同的存在,那麼就是違背了自然的規律、扼殺了他人的生存權。「先有生存權後有發展權」,這是多麼荒謬的言辭啊,說話者根本沒有尊重生存權的核心價值,也沒有正視生存權和發展權的一體關係。在這裡我還沒有引入正義的標準呢。
我向來堅持言論的自由,雖然這種堅持在行動上是一點點走向勇氣和從容的。我也向來覺得可笑,政府為什麼、又憑什麼害怕民眾的語言甚至於禁錮語言的空間呢!海德格爾說:語言即存在。我不要做「異議人士」,就在於我認為這並不是一件值得引以為豪的事,「異議」是我們的自由、天賦,是作為一個真實地活著的人的自然狀態,也是每一個公民的天生的表情。如果要成為「異議人士」,每一個人都是,都應該是!
其實「異議人士」有很多種,在不同的時期、不同的地域、不同的社區、不同的團體、不同的階層中都存在。帝王時代,御史就是不折不扣的「異議人士」;在中央和地方的關係中,每個地方又是相對的「異議人士」,在當前的小區裡,民選的業主委員會是「異議人士」;在班級活動中,不贊成班主任春遊方案的同學是「異議人士」,在家庭內部,反對父親意見的是「異議人士」,在鼓勵揭舉貪污腐敗的進程中,那些揭舉者當然是「異議人士」……其實執政者盡可以見慣了「異議人士」 的「異議」表現,他們自己每一個人也是「異議人士」隊伍的一份子,對照或類比我上述的舉例,難道可以否定這一點嗎?而為什麼,卻恰恰只出現了一種「異議人士」,獨獨害怕在政府公德、政治層面上的「異議人士」呢?並且從壓制、迫害一個一個的異議人士開始,最後形成了顯性「異議人士」與隱性「異議人士」的龐大隊伍呢!
當然我是明白的,這些真正的「異議人士」影響到了他們的根本利益。我明白,在任何一個專制時代,做這樣的「異議人士」確實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是需要有所舍棄和接受苦難的勇氣的。
教授學者、詩人作家和藝術家們,你們恰恰是最有個性和豐富表達的「異議人士」,每一個人在各自的領域內或納舊吐新或顛覆秩序,如果不直面--或因由得失而遮抑了--靈魂的「異議」,那麼又何以有可能誕生偉大的思想和作品呢。當然我絲毫沒有鼓動的意思,因為「異議」本身就是非常正常的,是在堅持原則的基礎上有不同的氣質的。
信仰宗教的人們,你們也是「異議人士」的一份子。現代政府畢竟是一個公眾機構,它怎麼可以宣布自己信仰某一單一的宗教呢,所以所有的不同都是「異」,所有的相同都要擺到桌面上來。今天如果它沒有把你直接歸入「異議」的隊伍,明天你可能就因為自己的沉默而被直接「異議」。實際上所有的宗教都鼓勵講真話、容忍不同的存在、譴責違背人性者,所有的宗教人士、教徒都首先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基於宗教的浸濡和影響,更應該無畏至澄澈。
社會各階層中的所謂「弱勢群體」們,你們就更要異議異議了,哪有強勢者得了好處還不准人家異議的呢?哪有得了便宜還要攫取走生活的底線呢。甚至被稱為「妓女」、「犯人」、「犯有前科者」,你們同樣有積極異議的權利!切不可因為所謂的「污點」而放棄了一個人的尊嚴,恰恰相反,最大的污點就是那些牟取獨斷利益的政治集團,所以你們在這樣的集團面前是絲毫不需要有羞怯的,是要把「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這句話徹底沉入歷史河床的。
堅守本人對自由的理解和本真追求;祝願「異議人士」們能繼續地「異議」,像生活一樣自然地、日常地異議下去;希望還沒有被「掃」進「異議人士」隊伍的「良民」們,能像農夫對待莊稼一樣對待自己的眼睛、嘴巴、手足、大腦,愛護自己尊重自己,爭取「全民皆異」。所以,最後的回答是:在「全民皆異」中,我還能成為一名「異議人士」嗎?在真理和自由面前,談得上「異議」不「異議」嗎?在良心和尊嚴的殿宇中,還設有對「異議」驚恐的門檻嗎?所謂的「異議人士」們,壓根兒就是被逼上「異議粱山」的一個又一個公民。所有的公民們,只管「異議」地生活,不要管它戴不戴上「異議人士」的帽子。
人生恍如白駒過隙,就說你想說的話,做你想做的事,何來之根本性的計較與恐懼。
2006-4-7於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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