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戳穿兩副假面具
今年的中國兩會（人大與政協）特別乏味，看不到什麼「新聞」。原因是兩會的主題與語言，照搬去年中共十六屆五中全會的《中共中央關於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一個五年規劃的建議》，毫無新意。採訪兩會的記者本事再大，也做不出「新聞」來。既無新聞可評，不妨就會上高唱的舊調略作評析：那就是「科學發展觀」與「和諧社會」兩副假面具。
我要先做一點自我批評。胡、溫提出「科學發展觀」之時，我也受了騙，誤以為他們看到江澤民時代中國反科學、反自然、反人性的畸形發展，真的打算改邪歸正，因而曾予肯定。今天大家都已看到：所謂科學發展觀，只是用來掩蓋當代中國更加嚴重的反科學、反自然、反人性的畸形發展；所謂和諧社會，只是用來掩蓋當代中國業已形成的反自由、反文明、反人道的新奴役制度。全國多數人民對此已有深刻感受，社會上普遍流傳著「住房改革，把你的口袋掏空；教育改革，把你的兩老逼瘋；醫療改革，讓你提前送終」的諷評。良心尚未泯滅的學者、專家，也對掠奪、壓榨多數人民為少數權貴、精英斂聚財富的「中國特色改革」進行「反思」。然而這些撕破假面的思考，卻被指責為「以反思之名否定改革」的「仇富情結」（皇甫平）。胡錦濤在參加此次人大上海代表團討論時發言，強調「要毫不動搖地堅持改革方向，進一步堅定改革的決心和信心。」
胡錦濤要堅持什麼方向
現在需要評析的是：胡錦濤要「堅持」的「方向」究竟是什麼？
這個「方向」，就是開放的奴役制度。
從一九九二年鄧小平南巡講話到胡、溫戴上「科學發展觀」與「和諧社會」兩副假面具，中國已經完成了一次社會制度轉型，就是從封閉式的舊共產奴役制度轉變為開放式的新奴役制度。
天安門屠殺後，從一九八九到一九九二年，中國曾經有一段方向不定的過渡期，那時有三種選擇：
第一種，是退回封閉式舊奴役制度。江澤民開始選擇的就是這一種。他同鄧力群搞出一個「以反和平演變為中心」，就是要把中國重新封閉起來，以避免外來的「資產階級自由化」使中國「和平演變」為自由國家。結果導致鄧小平批評的「經濟大滑坡」。表明退回封閉式舊共產奴役制度之路走不通。
第二種選擇是走經濟自由化與政治民主化的全面改革之路，也就是胡耀邦代表的政治、經濟、文化全面改革開放路線。這樣做意味著六四屠殺要翻案，對胡耀邦、趙紫陽的錯誤處理要糾正，中國要走符合人類普世價值的自由民主公平正義之路。這是鄧小平最恐懼的，因為他絕不放棄共產黨對權力的壟斷。
於是鄧小平選擇了第三種：開放式共產奴役制度。這的確是「中國特色」的新創造，世界歷史上前所未有。
鄧小平的政治遺囑
什麼是鄧小平改革的「中國特色」？流行的說法，戈爾巴喬夫改革先政治、後經濟，所以失敗了；鄧小平先經濟、後政治，所以成功了。或者說，戈爾巴喬夫激進改革失敗，鄧小平漸進改革成功。
都不對。鄧小平自己在一九九二年南巡講話中表述得最清楚。他的「兩手硬」：
一手是向全球資本主義國家開放，引進資本、技術，「大膽吸收資本主義發達國家的一切先進經營管理方法」，「增強社會主義國家的綜合國力。」
另一手是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強化統治本國人民的無產階級專政黨國機器。
鄧小平說「警惕右，防止左」，是把經濟與政治截然分割的。「防止左」只指經濟領域。他說：「認為和平演變主要來自經濟領域，就是左。」所以鄧小平反對江澤民、鄧力群的「以反和平演變為中心」，也限於經濟領域。
「警惕右」，則指政治領域。他說：「依靠無產階級專政保衛社會主義制度，這是馬克思主義的一個基本觀點。歷史經驗證明，剛剛掌握政權的新興階級，一般說來，總是弱於敵對階級的力量，因此要用專政手段來鞏固政權。帝國主義搞和平演變，把希望寄託在我們以後的幾代人身上。江澤民同志算是第三代，還有第四代、第五代。靠我們這老一代解決不了長治久安的問題。我們推薦別的人，找第三代，但是沒有解決問題，兩個人都失敗了，不是在經濟上出問題，都是在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問題上栽跟頭。這就不能讓了。我堅信，社會主義經歷一個長過程發展後必然代替資本主義。」
這是鄧小平南巡講話中最重要的一段話，也是他最核心的觀點，是他的理論概括，是他的「政治遺囑」。這時鄧小平已經八十八歲，經歷了天安門屠殺和蘇聯、東歐共產帝國的瓦解，在這世界歷史的關鍵時刻，也是他生命的最後歲月，他企圖解決「依靠無產階級專政保衛社會主義制度」的「長治久安」問題，安排好「幾代人」的後事，防止共產中國在他死後像蘇聯、東歐共產帝國那樣「改變顏色」，以實現其「社會主義必然代替資本主義」的終極夢想。
共產奴役制度的捍衛者
可見毛澤東認為鄧小平「走資本主義道路」是錯了。西方學者和政治人物判斷鄧小平之後的中國將成為「全球自由國家體系中負責任的，利益相關的參與者」，更是錯了。鄧小平是「無產階級專政」和共產奴役制度的堅定保衛者。他發明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是記取蘇聯、東歐共產帝國崩潰的歷史教訓，改弦易轍，向全球自由國家開放，利用自由國家的資金、資源、技術、管理方法，鞏固和擴張中國共產奴役制度的新戰略。
對於鄧小平的新戰略，陳雲、鄧力群這些斯大林學派不懂，以為鄧小平姓「資」不姓「社」了。胡耀邦、趙紫陽這些黨內改革派也不懂，以為鄧小平經濟領域開放，政治領域反開放、反自由化，導致權貴橫行、貪瀆腐敗、社會不公、發展失衡，應從政治改革著手解決。但鄧小平認為，經濟上反開放頂多影響發展速度，政治上反自由化軟弱是黨國奴役制度存亡問題。所以他寧可在經濟上讓陳雲十步，也絕不在政治上讓胡耀邦、趙紫陽一步。最後鄧小平選擇江澤民接班，主要看中他的政治，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堅決反自由化、反和平演變；但也看出他經濟上無能，因而南巡之後，指定朱鎔基進中共十四大常委會主管經濟。鄧小平還指定比江澤民年輕十六歲的胡錦濤進中共十四大常委會，做江澤民之後的隔代接班人。
毛澤東為了保持他的「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理論」不變，選擇華國鋒做接班人，結果他的理論和接班人都沒有保住。鄧小平在改變毛澤東指定的接班人時說：「一個領導人，自己選擇自己的接班人，是沿用了一種封建主義的做法。」而鄧小平不但自己選擇自己的接班人，還替自己的接班人選定了隔代接班人，這不是雙料的「封建主義做法」嗎？
然而鄧小平贏了。他的新戰略和兩代接班人都保住了。今天胡錦濤推行的，正是開放的奴役制度新戰略。
從封閉到開放的共產帝國
從斯大林到毛澤東的共產帝國，出於對「和平演變」的恐懼，長期採取對全球自由國家的封閉戰略。按照斯大林的「兩個平行市場」理論，盧布市場與美元市場是互相隔絕的。共產帝國在封閉狀態下，利用高度集中的黨國權力，極度壓制全國人民的消費，把國家資源和人力集中投入特定的重點發展目標，確曾獲得過短期的「輝煌成就」。如蘇聯先於美國「衛星上天」，中國在餓死三千萬人的「大躍進」年代和「文化大革命」中也把核彈、飛彈、衛星送上了天。然而隨著現代信息技術推動的全球化浪潮蓬勃興起，封閉的共產帝國在經濟力和綜合國力的競爭中都失敗了。蘇聯、東歐共產帝國因此瓦解。
「中國特色」的新戰略是打開國門，向全球自由國家開放，引進自由國家資本、技術、人才、經營管理方法，同中國共產奴役制度下取之不竭的廉價、不自由勞工和廉價「國有」土地相結合，使中國成為世界製造工廠，生產廉價商品行銷全球市場。中國借自由國家源源不斷輸入的新血，擴張黨國奴役制度的經貿、軍事、科技、外交實力。但對「西方」的自由思想、民主制度、人權觀念，不但不予開放，還必須絕對封閉門窗，不准吹進一點「資產階級自由化」的氣息。中國「借西風」而「崛起」的，必須是一個「依靠無產階級專政保衛社會主義制度」的現代黨國奴役制度強權。
以先進科技強化黨國專政機制
天安門屠殺以來十七年（１９８９－２００６），共產中國的黨國專政機器不但沒有一點放鬆；而且變本加厲，迅速擴大與強化。現代先進技術裝備起來的武警部隊對全國城鄉進行嚴密監控，厲行所謂「把自由化動亂因素消滅於萌芽狀態。」
胡錦濤發明瞭箝制思想言論和社會輿論的最新、最有效方式，就是共產極權政府同跨國自由企業密切配合。美國的微軟、雅虎、思科和古狗等公司都和中國政府合作。據美國之音報導，思科公司生產的網際網路路由器強化了中國當局對網際網路的檢查和監控，雅虎把電子郵件用戶的個人資料交給當局導致記者師濤被捕判刑，不過是其中的兩個例子。
美國國會為此舉行了聽證會。國會議員藍托斯在聽證會上指出：「這些公司對我們說，他們將改變中國；但事實卻是，中國改變了這些美國公司。」但更多人為美國公司與中國政府合作箝制言論辯護。如美中貿易全國委員會會長傅強恩（Ｊｏｈｎ Ｆｒｉｓｂｉｅ）說：「中國社會的開放程度前所未有，發展趨勢是更加開放。美國公司無疑是中國開放的重要外部因素，他們把美國的價值觀、做生意的方式等潛移默化地傳達給中國人民。美國公司並沒有被中國政府腐蝕，也沒有成為中國政府的附庸。」
一點不錯。中國奴役制度的開放的確前所未有，中國奴役制度的趨勢確將更加開放；同時也必將更多地依靠開放得來的現代科技強化其箝制人民思想言論的專政制度；美國公司也的確利用開放把做生意的方式等美國價值觀傳進了中國，但卻在最根本的對自由價值的摧殘上被中國政府腐蝕，成為中國政府的附庸。這是無法彼此抵銷的。
這不過是小小的例子。重要的是自由國家沒有認識到，今日中國開放式的奴役制度，其開放的目的，不是為了「潛移默化」改變自己的奴役制度，而正是為了「潛移默化」改變自由國家的自由價值觀。雅虎事件傳達出來的危險性就在這裡，所以藍托斯的結論是正確的。
終極目標是「演變」自由國家
前蘇聯帝國向全球自由民主國家正面挑戰，造成世界的兩極化，在軍備競賽中形成恐怖平衡，最後因軍事擴張過度拖垮經濟而崩潰。中國奴役制度的新戰略避免正面挑戰自由民主國家，改以「多極化」分化自由國家的團結，通過「聯俄制美」、「聯歐制美」、「聯韓制日」以及「上海合作組織」之類，逐步逐個「演變」自由國家，實現其最後孤立自由國家領袖美國，向全球擴張其奴役制度的終極目標。也就是鄧小平政治遺囑中的「我堅信，社會主義經歷一個長過程發展後必然代替資本主義。」
中國分化、演變自由國家的戰略武器就是以民族主義消溶自由價值。中國運用這一武器相當成功地同宿敵俄羅斯結成「戰略夥伴」，使俄羅斯原來的民主進程倒退。中國也運用這一武器同美國的近鄰委內瑞拉等國結成「戰略夥伴」制衡美國。自由國家如果再不警惕，將會發現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中期興起的全球第三波民主化浪潮，將因中國開放式奴役制度的崛起而退潮，自由民主制度在全球擴展的勢頭將遭抑止，而中國式開放的奴役制度將「和平演變」那些政治、經濟不穩定的新興自由民主國家。
新戰略獲國際支持
三月十六日，美國公布了布希總統簽署的第二份《國家安全戰略報告》。這份報告一面重申「美國要在全世界擴展民主自由，終結專制政權」，一面卻表示「歡迎」和「鼓勵」中國開放式奴役制度的「崛起」。報告說：
「美國歡迎中國崛起成為一個和平而繁榮的國家，與美國一起面對共同的挑戰和保護彼此的利益。美國鼓勵中國繼續朝改革開放的道路前進，跟隨許多東亞國家的腳步，增加政治和經濟自由，並對區域和國際安全做出貢獻。」
報告雖然也指出「中國不能一邊允許人民自由買賣或生產，但卻禁止他們集會、言論和信仰的權利。唯有允許中國人民享受基本自由與普世權利，中國才算真正遵守自己國家的憲法和國際承諾，進而成為完全強國。」
任何人一眼可以看出這「但書」是軟弱無力的表面文章。因為中國現在已經不是處於走向自由還是走向奴役的十字路口，像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時的中國那樣。中國共產黨已經選定方向，成為對外開放、引進自由國家資本、技術，對內封閉、禁止人民享受基本自由與普世權利的新奴役制度「強國」。
由於中國奴役制度的新戰略已獲得普遍的國際支持，源源不斷的國際資金、技術的輸入和無限廣闊的國際市場歡迎中國廉價商品輸出；無論胡錦濤政權內部已經腐爛到何等地步，還可以戴上「科學發展觀」、「和諧社會」這樣的假面具繼續「崛起」。終結這樣的中國開放式奴役制度，是比終結蘇聯封閉式奴役制度更加艱鉅的歷史使命。
幾年前流行過「中國崩潰論」和「中國天堂論」兩極看法。我曾對《中國即將崩潰》一書作者章家敦說：「你書中的一切都真實，中國的實際比你寫出的更嚴重。假如中國還是過去那種封閉的共產奴役制度，如此腐爛早已崩潰。但今天中國是開放的奴役制度，全世界自由國家爭相給它腐爛的肌體輸血。只要輸血不止，它就不會崩潰。」至於「天堂論」的鼓吹者大前研一，是不可理喻的。因為他自己十分清楚，他書中的自由資本主義天堂，正是建築在被殘酷榨取的中國不自由勞工的地獄之上。早在八十年前，魯迅就針對大前研一這種「讚頌」中國奴役制度的外國人指出：
「所謂中國的文明，其實不過是安排給闊人享用的人肉的筵宴。所謂中國者，其實不過是安排這人肉的筵宴的廚房。不知道而讚頌者是可恕的，否則，此輩當得永遠的詛咒！倘有外國的誰，到了已有赴宴的資格而還替我們詛咒中國的現狀者，這才是真有良心的真可佩服的人！因為他一定是不願意吃中國人的肉的！」
終結中國現代開放式奴役制度的真正困難就在這裡。維護這種開放式奴役制度的，不但有享用這人肉筵宴的中國「闊人」，還有來自全球自由國家的外國「闊人」。「真有良心、真可佩服的不願意吃中國人的肉的人」還沒有形成「掀掉這筵席，毀壞這廚房，掃蕩食人者」的力量。而「讚頌」中國奴役制度的大前研一們的影響力卻在繼續蔓延。
自由力量大聯合終結奴役制度
既然支持、讚頌、助長、享用中國開放式奴役制度已經成為國際現象，終結中國奴役制度也就不是中國人民獨力所能完成。中國人民必須訴諸國際，讓全世界愛好自由、尊重人權，「不願吃中國人的肉的人」，認識中國的現狀，詛咒中國的現狀，改變中國的現狀，而不是被中國奴役制度改變，像美國的微軟、雅虎、思科和古狗那樣。
自由力量必須聯合起來，「掀掉這筵席，毀壞這廚房，掃蕩食人者。」這不是「仇富」，而是終結奴役，讓每一個中國人都不再被吃，讓每一個中國人都走向自由，讓每一個中國人都享有人的價值和人的尊嚴。
只有到那一天，「科學發展」與「和諧社會」才不再是兩副欺騙世界的假面具，而成為自由中國的真實。
二００六年三月十八夜，
參加制止奴役制度擴張大遊行後寫。
轉自《爭鳴》２００６年４月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