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時間: 2007-06-30 19:28:46作者:
2002年5月6日, 諾貝爾和平獎獲得者、緬甸最大的在野黨領袖、民主聯盟主席、57歲的昂山素季女士, 被緬甸軍政府無條件釋放。前後兩次長達8年的鐵窗囚禁, 使這位曾擁有傾國美貌的女人平添了一絲蒼老和幾分憔悴。 但這位堅強睿智的女人, 仍是那麼光彩照人, 高貴雍榮。 在全球媒體的閃光燈下, 她孱弱的身軀內撐著剛強的傲骨,穩健地穿行在自由的大路上。她抿閉的嘴角, 透出發自內心、卻又淡若清風的微笑;一雙大而明亮的眼晴因心力交悴而積皺微斂, 更顯出深如秋水、沉如淵潭的涵蘊;憂國憂民的沉思使她眉宇間堆起難解的蹙愁。昂山的容貌有著天生貴族血統和高深教養的優雅風韻,具有西方知識女性的靈氣智 慧和東方活佛的慈顏親和, 僅僅這些, 已經足使人們對她傾心仰慕。但上帝之賜與人間昂山這樣完美的女人, 是因為她美麗的容貌下那一顆先天下憂而憂、大慈大悲的心;一個超凡入聖的靈魂、一身倔強不屈的傲骨、一腔普渡眾生的情懷和一顆深邃思考的哲人頭腦。
昂山獲釋, 緬甸舉國歡呼,世界為之興奮。昂山獲釋, 表明民主運動和軍政府間的長期對峙有了和解鬆動的可能。隨昂山獲釋後, 軍政府又釋放了600餘名政治犯, 緬甸的和解與民主建設亮出希望之光。
55年前, 一顆陰毒邪惡的子彈射殺了昂山素姬的父親、緬甸抵抗運動首領昂山將軍。從此, 父親的英雄血液和與罪惡勢力抗爭的不羈基因便潛流在昂山素姬身上。她以優異的成績畢業於牛津大學並留校任教, 這位令無數學者紳士傾倒的東方美女、牛津校花,卻潛心哲學、經濟學、政治學, 獲取倫敦大學東方與非州研究所的碩士學位, 並與牛津大學阿里克教授結婚, 多年過著平淡的主婦、母親、學者生活。
1988年, 亞洲風起雲湧, 許多國家因經濟的現代化發展和政治的極權化滯後而形成爆發性的尖銳矛盾。緬甸反軍政府高壓的民主運動形成高潮, 歷史必然把這位書齋型的主婦推到前臺。她那天使般的形象、昂揚的激情、成熟的理智、撼人的言辭、優雅的語調、還有她特殊的血統, 立刻征服了整個緬甸。是年緬甸民主聯盟成立, 公推昂山素姬為主席。她為爭取民主, 在全國奔走疾呼, 數月之內, 民盟成為全國最大的反對黨。民主運動的燎原之勢使軍政府萬分惱火和害怕, 翌年7月, 昂山素姬鋃鐺入獄, 罪名是鼓煽動亂。
就在民盟領袖昂山素姬在鐵窗中與世隔絕之時, 該黨在全國大選中大獲全勝, 贏得議會495個議席中392席。 軍政府用槍口拒絕了人民的意志, 不予承認選舉結果, 緬甸人民卻也不肯伏首聽命於這槍桿子架起的政權。鬥爭焦點集中在強烈要求釋放昂山素姬、歸還政權於民選獲勝的民盟。西方各國亦以這兩個問題為口實對緬甸軍 政府實行制裁、施加壓力。
1991年, 諾貝爾和平獎頒授給了這位美麗的女人。由於身陷囹圄, 不能親臨領獎,但頒獎詞卻給這位缺席者空前的讚譽, 稱昂山為 「亞洲近數十年來公民勇氣的最非凡榜樣。」
1994 年4月, 聯合國有關機構在菲律賓召開「文化經濟發展研討會」, 菲國前總統阿基諾夫人代為宣讀了昂山自獄中寄來的與會論文, 引起廣泛轟動和國際注視。論文尖銳駁斥了發展中國家應該「 經濟先行、民主後行」 的觀點,並公開指責許多當權者將民主運動、人權運動不分清紅皂白統統說成是西方意識形態影響而加以否定和鎮壓, 並呼籲聯合國充分重視、支持發展中國家尤其是貧窮落後國家的民主運動和人權問題。
昂山不曲不撓的鬥志和鮮明的民主立場, 使緬甸人民重新燃起了民主希望, 也使得國際社會對緬甸軍政府給予了更大的壓力。
迫於全國人民和國際社會的高壓, 1995年7月, 軍政府終於在種種限制條件下釋放了昂山。深深眷戀故國土地人民、掛念祖國命運的昂山, 為了避免軍政府阻其回國, 毅然放棄去倫敦為丈夫赴喪的機會。2000年, 昂山素姬因「 違禁強行外出視察」, 又被囚禁入獄。 這位孱弱的女子, 竟成為鐵腕強悍的軍政府最頭痛、最害怕的人。
昂山素姬雖然受過西方教育, 但卻深深信仰佛教教義, 長年的囚禁生活, 使她以佛教的苦思苦修精神來思索自由和民主。正如諾貝爾和平獎頒詞所言, 昂山最可貴最美麗的所在就是她身上所體現出的公民勇氣。極權主義是許多發展中國家的存在現實, 也是其發展的根本障礙。面對極權主義、暴力、監禁、暗殺、言論控制的現實, 昂山總以從容姿態作無聲的抗議, 以靜觀修持來對付極權的邪惡,這正是佛主釋迦牟尼的至聖之境。
科學與民主是人類進入現代文明的兩個標誌,科學與民主的概念, 自誕生起就有著不可分割的互生關聯。 昂山素姬所揭露批駁的「 經濟先行、民主緩行」的論調, 正是極權主義者陰謀的現代版。企圖單純發展科學而漠視民主建設, 企圖建立起經濟高度發達、政治高度極權的現代理想帝國,這正違背了科學的本質和發展的規律。發展中國家發展的根本障礙往往不在於缺少科學, 而在於缺少科學與經濟運行發展的保障機制, 這就是民主機制。由於民主機制的不健全而導致科學與經濟的滯後。
民主、科學的互生互構並非出自西方意識形態, 而是人類發展的共通真理。 人類社會沒有完美的社會, 只有相對不那麼糟糕的社會, 每種社會都會有不盡如人意的弊病。 避免糟糕的最起碼客觀尺度, 就是民主尺度。沒有民主的社會, 科學愈發達, 就愈可能走向邪惡。 希特勒社會的反人類性質、斯大林時代的暴政事實, 都足以為人類警鐘。對極權主義的私慾、殘暴、恐怖性質和對人類心靈的損害, 昂山素姬洞察尤深, 她指出「極權主義是一種建立在敬畏、恐怖和暴力基礎上的系統。一個長時間生活在這個系統中的人會不知不覺成為這個系統的一部分, 恐懼是陰險的, 它很容易使一個人將恐懼當作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當作存在的一部分, 而成為一種習慣」。極權主義正是以殘酷鎮壓、清除異己、愚民、恐怖等手段, 摧殘和改變著人的心靈。當恐懼成為人們一切言行的前提, 社會、經濟、科學還談得上什麼發展?一切腐敗與邪惡正好建立在這種殘缺、畸型、病弱的基礎之上。
昂山之所以博大神聖, 在於她不僅關懷人民的疾苦, 更憂慮人民被損傷的心靈;她以簡短平靜、而又具高度穿透力的語言, 觸摸到苦難民族的心脈, 勾劃出極權國家的癥結︰「 我們並不缺少發展所需要的科學與技術, 但我們內心深處依然缺少些什麼, 一種真正的心理溫暖的感覺。」很明顯, 更繁榮並不必然與更安全、更和平聯繫在一起。繁榮與和平是幸福的兩大必要條件, 一個可以減輕苦難, 一個可以安定心神。只有對兩者同等重視才能贏得一個更加富有的世界」。
緬甸軍政府執政數十年, 亦很重視經濟發展, 甚而亦很勤政親民。跟所有極權者一樣, 也在積極進行極權統治的現代化調適,強調科學技術、增強經濟實力。 但仍然不能臣順國民、安定社會, 這正是極權本身逆發展、反人類的特性所致。 正如昂山所見, 物質的富足不能解決人民安定心神的問題。 緬甸軍政府其實一直坐在看似沉寂而潛流湧動的火山口上。
無視民主和人權, 便不能保障和平;不能保障和平, 則任何繁榮都是虛假的繁榮。 社會穩定是社會繁榮的保障, 國民和平是社會穩定的保障。心神安寧是民眾和平的保障, 而民主制度、民主意識是國民心神安寧的保障。然而這民主制度和民主意識卻是極權者的大忌。「 得民心者得天下, 失民心者失天下」的真理描述, 在人民和極權統治者那裡有著各自不同的理解詮釋, 人民希望「得天下者」是民意民權的貫徹執行機構;而在極權統治者那裡不過是一種懷柔招撫的技術操作罷了。
然而昂山的美乃是「天下有大美而不言」, 無言之美乃在心的啟明、透澈, 如丹柯在黑暗的長夜捧出自已的心, 燭明眾生。昂山的赤誠愛心凝聚了緬甸人民善良真誠的靈魂,無言之美是巨大的人性張力, 使鐵牢為之動搖、槍口為之顫抖、刺刀為之鏽鈍。
昂山素姬說道 :「我們需要一個更好的民主政治, 一個有著同情心和愛心的民主政治, 我們不應羞於在政治上談論同情和愛心, 同情和愛的價值應成為政治的一部分, 因為正義需要寬恕來緩和。一位記者問我,‘你和別人交談時總是對宗教談論得很多, 為什麼? 我回答:‘因為政治是關於人的, 我不能將人和他的精神價值分離開’」。
從中世紀黑暗長夜中覺醒, 人類文明之光在數百年艱難崎驅中、在與邪惡、殘暴、愚昧的鬥爭中, 以億萬人的鮮血和生命找尋到人類再生的方舟,倖免於難。 這架方舟的龍骨是民主, 船板是科學。互生互構、不可分離。現代極權主義者害怕方舟的龍骨替代手中的權柄, 於是只想攀住單薄的船板, 最後的命運只能是被歷史的巨浪吞沒。
同情與愛心, 是極權主義者的本性禁忌和偽善裝點。極權者的政治、法律由於其利益保障的目的,只能是以抽象的意識形態枯燥概念加上連篇累牘、無處不在的宣傳灌輸和嚴密的 言論控制以及彈壓手段來維繫毫無心靈的空間。極權主義的現代版本, 往往夾印著繁榮富足、倫理道義和扶貧濟困的插圖, 但卻通過嚴密控制、枯澀說教, 將恐懼塗上柔色散播在人民的無意識中, 把泥胎鍍上金身放置在莊嚴的場所。極權主義所維持的秩序, 是一種平庸乏味的死寂, 只有人性的踐踏而無人性的張揚與個性的激發, 只有被動的運轉而沒有主體的創造。在這種秩序中, 只產生浮華漂亮,而沒有性靈的美麗;只會產生功利的躁動,而沒有超越的天趣;只產生避害的逃逸,而沒有無畏的勇敢;只產生苟營的聰明,而沒有通達的智慧。
昂山希冀的政治、社會狀態, 是一個灑滿愛心、眾生平等的秩序和規範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