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國家地理雜誌》網站上的這張照片刷屏了,很多在紐約的朋友都在轉。
這張照片很美,但是它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在於淋漓盡致地表現了紐約這個城市的複雜性:一邊是高聳的建築,一邊是秋意漸濃的中央公園;一半自然,一半塵世;一半風景,一半繁華。就像是人的左右半腦,一半文藝感性,一半理性邏輯。
紐約正是這樣,充滿了矛盾與和諧。這裡既雲集了金融精英和商業鉅子,又擠滿了全世界天才和平庸的藝術家;既有冰冷的鋼鐵水泥叢林和高度發達的現代商業,然而轉過幾個街角又隨處可見滿滿都是人情味的家庭小店;既有雄心萬丈想要改變世界的精英,又包容著每天無所事事什麼都不想幹就想晒晒太陽的懶漢。
中央公園的存在本身被很多人看成是一個奇蹟,在這樣一個寸土寸金的小島上,竟然能夠有一個這麼大的巨型公園。但是在紐約人看來,這其實一點都不矛盾。一百多年前中央公園所在的這塊土地還只是一片荒地和幾個貧困的小村子,正是因為這麼一大塊綠地的出現,才拉動了這片土地的價值,如今中央公園周邊密佈著動輒上億美金的豪宅,吸引著來自全世界的頂級富豪。不會有哪個官員鬼迷心竅到想要把公園的土地用來做商業開發,這樣的想法只要一出口,估計就會被幾百萬人罵的狗血淋頭。
中央公園的一個特點是大,這個大不僅僅只是絕對面積,更在於和整個城市的比例。
在一百多年的歷史裡,中央公園深刻地影響了這個城市裡人與人的關係,階層與階層的關係,以及人與城市的關係,乃至影響著紐約人的品性,幫助紐約成長為世界最頂級的都市。
中央公園的設計師、景觀設計大師弗雷德里克·奧姆斯特德(Frederick Olmsted)在陳述他的設計理念時說,一個城市要想在世界都市裡佔有一席之地,就必須更加註重人類勞動的更高成果,而不是僅僅注重那些賺錢的行業。他說,「城市裡應該有大量的圖書館,教堂,俱樂部和酒店」,不能只為一般的商業服務,也要為「人文、宗教、藝術和學術」服務。
當時的一個官員貝羅斯(Henry Bellows)讚揚中央公園提升了紐約人的素質,他說那些「粗魯吵鬧的人們(rude, noisy fellow)」在進入公園後,就變得「輕聲細語、溫和而小心翼翼(hushed,moderate and careful)」。
有人甚至認為中央公園催生了紐約人的民主觀念——在歷史上,中央公園曾經一度是富人專屬的後花園,但如今人人可以自由出入,公園裡全是球場、遊樂場和草地,它已經轉型成了一座人民的公園。
沒有人能說清楚中央公園對於紐約有多重要,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假如沒有中央公園,一定有很多人無法忍受都市生活的壓抑而選擇離開;假如沒有中央公園,紐約就不再是紐約了。
可是啊,千萬不要以為紐約只有中央公園而已。根據紐約市園林局的統計,整個紐約一共有大大小小1700座公園和綠地。即使是在曼哈頓,雖然中央公園佔掉了很大一塊面積,可是這裡仍然有許多中型和小型的公園。
我最喜歡的公園,也不是中央公園,而是42街上的布萊恩公園(Bryant Park),離時代廣場只有兩個街區,就在紐約市立圖書館的旁邊。說是公園,但其實就是一片大草地而已,也沒有圍牆,在路上走累了走兩三步就能走進去。但它其實又不僅僅是大草地,還有很多的功能。平時公園上放著幾百把綠色的椅子,中午的時候附近寫字樓裡的上班族會拎著外賣或便當盒跑到公園裡邊晒太陽邊吃飯。
公園的管理者還非常用心地設計了各種活動,夏天的晚上豎起一塊銀幕,這裡就變成了一個露天電影院;冬天在草地上鋪上冰,這裡又變成了一個大型溜冰場。此外,還經常會有各種主題的集市,有時候是各國風味的美食排擋,有時候是臨時設置的精品小店舖。
還有華盛頓廣場公園,因為臨近紐約大學的教學樓,這裡有一種特別的書卷氣和活力。夏天的晚上在這裡乘涼是一件非常愜意的事情。此外這裡也經常舉行各種大型集會。我還看到過有人把鋼琴搬到這裡來彈!
還有Highline Park,原本是一段專門用來運豬肉的貨運高架鐵路,廢棄了很多年,幾年前被改建成了一座空中公園,受到了極大的歡迎,附近的房價也隨之飆漲,成為城市改造的又一個經典範例。
還有布魯克林大橋下的公園,哈德遜河邊的公園,西區的Riverside Park……還有許許多多我甚至叫不上名字,但都給我留下過美好回憶的小公園——在曼哈頓逛街,你經常走著走著就能遇到這樣的小公園,有些可能只是巴掌大的一塊地方,無一例外地都沒有圍牆。但即使是再小的公園和綠地,也一定會擺放著長椅,你可以和旁邊的人隨口閑談幾句。
有時候想想就覺得很不可思議,這麼小的曼哈頓,竟然有這麼多的公園。這正是紐約一個很吸引人的地方:它是真正屬於人的城市。這個城市設置了這麼多的公共空間,你可以隨時走出辦公樓裡的格子間或者自己的蝸居,進入這個城市,走幾個街區就能找到一個地方坐下來。當你坐下來的那一刻,你就會產生一種歸屬感和佔有感,無論貧富,你都會覺得自己是擁有這座城市的。不像中國的城市,在本質上是排斥人的,它們興建起那麼多富麗堂皇的廣場,可是卻往往忘記了或者不願意設置幾張可以讓人坐下來的長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