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鎮江人嚴和賢,為人正直,做官廉明,為政一處,造福一方,甚得百姓稱讚。
乾隆丁亥年間,鎮江要修一座城隍廟。善男信女,紛紛傾囊捐錢。因為嚴和賢素以清廉著稱,朝廷便命他掌管此事,負責設簿勸化,將捐錢者姓名、家居城府記下。和他一起負責此事的,還有高大為,呂山居二人。
一天早上,天剛下過小雨,空氣清新,氣候爽潤,嚴和賢早早地便到了城隍廟捐錢處上班工作。這時,來了一位婦女,從袖中拿出一包銀子,交給嚴和賢說:「這是我捐修廟的五十兩銀子,麻煩您登記下來。」
嚴和賢收了銀子,拿出「功德簿」,問婦人:「家住何處?姓甚名誰?」這婦女莞爾一笑說:「我只捐了這麼點錢,不必寫下姓名。麻煩你只記下數目就行了。」說完便轉身離去。
嚴和賢趕忙追出,連喊幾聲,婦人不回頭,逕直離去。正在著急,只見高、呂二人遠遠而來。三人寒暄之後,嚴和賢便告知高、呂二人:那婦人捐款不留名一事。
呂山居笑著說:「嚴兄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此事只有天知、地知,咱們三人知,何不趁無人知曉,三人平分之,有何不好?」高大為聽罷,連稱:「好主意,好主意!」
嚴和賢聽後,連忙勸阻:「咱們身為朝廷命官,為百姓做事,怎好損公肥私,私佔別人不願留名的捐款呢?上蒼有眼,明察秋毫!」
呂山居冷笑一聲:「嚴兄還想陞官呢!我們倆人可比不得你前途無量,我只想有錢,能養活妻子就行了,不怕什麼上蒼有眼!」嚴和賢知道呂山居在諷刺他,便憤然離去。
高、呂二人,正嫌嚴和賢礙事,見他離去,便高高興興地將銀子一分為二,裝入私囊。直到城隍廟工程竣工,除嚴和賢之外,此事無人知曉。
轉眼間,幾年過去,高、呂兩人,相繼死亡。而分貪捐款一事,嚴和賢從未向外人提及。
一天,嚴和賢正躺在床上休息,忽見一高一低的兩個差役,手持傳票,進來說道:「現在有一婦女在城隍廟下告你,我倆奉命前來拘你!」嚴和賢吃了一驚,忙問何事?兩個差役不容他嚕嗦,用繩捆了,拉著便走。
三人到廟門,只感到氣象森嚴,往日在廟門口算命、起課、賣香、求神的,哪有半點蹤影!門內兩旁,也不見往日的住戶,儘是些差役、班房。
過了仙橋,到二門,只見一木籠裡囚著一人,高聲叫道:「嚴兄來了!」嚴和賢仔細一看,原來是高大為,正淚流滿面地絮絮叨叨:「我自辭世之後,至今已受苦四年,都是因為陽世裡犯了罪過。眼見服罪期滿,可以托生,不料又因侵吞修廟銀一案被發覺,到此受審。」嚴和賢聽罷說道:「此事已隔了數十年,為什麼又突然案發?莫不是那婦女告發了?」
高大為說:「不是。那個婦女,今年2月死去。凡是鬼,無論善惡,都要解往城隍府,弄清一切。那個婦女是個善人,和幾個行善鬼一起過堂。城隍神與她開玩笑說:‘你一生聞善即趨,上年本府修署,你為什麼沒有捐錢呢?’那婦女便答道:‘我曾經送了五十兩銀子到公所,是一姓嚴的生員接去的。我覺得自己捐的錢太少,不值得留下姓名,所以您不知道。’城隍神便命人查明原委,因你曾經說過勸阻我們的話,所以拿來對質。」嚴和賢聽後,心中忐忑不安,便又問:「呂兄現在何處?」高大為嘆息著說:「他(呂山居)生前罪重,不單單是分銀子一事!現在被囚在無間地獄中。」
二人正在談話,忽聽有人高喊:「老爺升堂了。」二人舉目一看,城隍神已高坐殿堂,有兩個童子領著一位婦女立於案前,還有一個囚犯,戴著木枷,被推推搡搡地押了進來,仔細一看,原來是呂山居。
只聽城隍神道:「嚴和賢,這婦人的銀子交到你手裡了吧?你要將此事細細講明。」嚴和賢聽罷,哪敢怠慢,忙將高、呂二人如何貪銀一事,仔細說清。城隍神便對身旁的判官說:「這事關係到修理衙署。不是我所管轄的。可速備文書,交到東嶽大帝處定案。」說完令兩童子送婦人回去。
而嚴、呂、高三人,則由兩差役押著出廟,過了西門,一路見了許多人,男的穿著女人的衣服,女人則穿著男人的衣服,有的頭上戴著鹽蒲包,有的披著羊皮、狗皮。只聽有人在竊竊私語:「乾隆三十六年,儀征地區火燒鹽船一案,凡是焚死、溺死的,今天期滿,可以轉生了。」
嚴、呂、高三人正在疑惑,轉眼來到了東嶽大帝處。二差役上前投了文書,不多時,上面傳下話來,判道:「所押的高大為,偷分善婦的銀子,其罪尚小,應照城隍所擬,枷責發落。呂山居生前包攬詞訟,坑害良民,其罪甚大,除照擬枷責外,應命火神焚燬其屍。嚴和賢為人正直,做官清廉,陽壽沒盡,應速送還陽間。」
嚴和賢聽畢,大吃一驚,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家裡擺放成靈堂,家人全部穿孝服。妻子見他醒來,哭著說:「您已經死了三天了,因為心頭沒冷,所以沒有入棺。」
嚴和賢便將夢中所見之事,一一告訴家人,家裡人聽後,又驚又喜。
時隔不久,呂家突然失火,呂山居的棺材被大火吞沒,一時濃煙滾滾,不久便化為灰燼。呂家著火時,晴空裡響了一聲炸雷,從呂家房子上,閃出一道火光,致使呂山居的棺材化為灰燼,而呂山居本人,仍在無間地獄受懲!
(事據清代袁枚《子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