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共幹部急遽腐化的深層因素可以追溯到文革:誰最守規矩、誰死的最快。(圖片來源:網絡圖片)
在高華《紅太陽是怎樣升起的》、楊繼繩《天地翻覆》、以及《毛澤東年譜》《周恩來年譜》的交叉閱讀中,可以得到一個高度一致、且可被檔案與大量回憶印證的結論:中共幹部們不再相信制度中共謊言,只相信風向。
1962 年 1 月在北京召開「七千人大會」,中央著重經濟調整與組織生活重建。1962~1965年,全國經濟調整、專家回歸、日常治理恢復。但毛澤東在大會後多次談及「階級鬥爭不能忘」、「黨內修正主義」。
當時,劉少奇、鄧小平主導恢復生產與制度化管理;周恩來負責日常協調。但毛澤東感到自己被邊緣化,也對「按規則治理」的不信任不斷加深。
1966年5月16日,發出《五一六通知》。同年8月5日,毛澤東撰寫了題為《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毛指出中央內部存在「資產階級司令部」,被視為文革初期領導層路線衝突公開化的標誌。1966年8月,北京,「八.一八」天安門集會,紅衛兵大喊「造反有理」......這些口號繞開黨委與程序,直接把武鬥的權柄授予群眾。
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北京師範大學首先爆發;隨後迅速擴散到縣、社、廠、校。但這也是一次有邊界的授權:只准向下打,不准向上碰。
一、中共謊言失信於基層
楊繼繩透過地方檔案指出,文革中遭到最密集打擊的群體,並非抽象的「階級敵人」,而是能執行政策的縣、社、廠、校幹部;能維持日常運作的教師、醫師、工程師,他們是能讓社會「不靠運動也能運轉」的中間,之後這些人即便被「平反」,也已醒覺到愚信中共的制度謊言完全不能保命,對政治風向的及早醒覺才能保命。
大饑荒(1959~1961):
楊繼繩估計非正常死亡約3,600萬人(區間約3,200~4,000萬),死亡高峰集中在農村、基層幹部管轄區、糧政與徵購鏈條末端。
文化大革命(1966~1976):
直接與間接死亡保守估計約100~200萬人,受害者主要是地方幹部、教師、醫師、工程師、校長、廠長,也就是維持社會運轉的那一層人。這不是偶然。這是一次把風險、仇恨與暴力,系統性向下傾倒的政治設計。
作家高華在對延安整風與文革的比較研究出:延安整風仍然保留「組織內規則」,但文革就是刻意要讓規則失效;當「造反有理」、「懷疑一切」成為最高指示時,基層幹部第一次被明確告知:服從制度不等於安全、忠於程序也不是政治正確,唯一要注意的是對最高意志的即時感應。從此,中共基層幹部角色被改造成一種中共領導高層需要的政治物種。
二、誰最守規矩 誰死得最快
文革初期被整得最慘的,往往不是最貪腐、最殘暴的幹部,而是「最照章辦事、最相信組織會保護他的人」。常見的描述包括:某些縣書記堅持「未接正式文件不執行」,結果被指為「對抗最高指示」;校長、院長要求「保護檔案、保護學生安全」,反被定性為「保守勢力」;工廠幹部試圖維持生產秩序,被指為「以生產壓革命」。
案例一
校長:卞仲耘
身分:北京市師範大學附屬女子中學副校長
時間:1966 年 8 月 5 日
地點:北京,校園內
事件:被學生與外來紅衛兵毆打致死
卞仲耘為學校行政負責人,長期按教育部門制度辦學。1966 年夏,「破四舊」「揪走資派」口號下,校務與人事程序被宣布無效。當日校內批鬥失控,卞仲耘死亡。其後多年,責任未獲制度性追究。
她被選為目標,並非因具體「罪證」,而是因掌握校園秩序與流程。事件向所有教育系統釋放明確信號:保護學生、維持秩序,並不能構成安全;順風向才是。後果是校長、院長角色由治理者也轉為「政治氣壓感應器」,教育系統的制度信任被一次性擊穿。
案例二
華中某大型國營鋼鐵企業廠長
時間:1967 年初
地點:武漢工業區
事件:被指「以生產壓革命」,遭批鬥、停職,生產指揮系統瓦解
1967 年「一月風暴」後,地方工業系統出現「奪權——反奪權」循環。多份地方檔案與研究指出:維持生產秩序常被重新定性為政治問題。同期,軍隊與中央直屬系統未遭同等衝擊。
群眾被授權的真正功能不是革命,而是「打碎基層權威」;結合陳永發對中共組織結構的研究,可以清楚理解一個關鍵設計——群眾被授權去打誰?地方幹部、專業權威、基層組織負責人;群眾被禁止打誰?中央決策核心、軍隊體系、真正掌握定性權的人,所以說文革不是要「群眾當家作主」,而是要讓基層再也不敢成為「主」。文革的真正敵人不是抽象的「階級」,而是不依賴個人崇拜也能運轉的組織理性。
換句話說,誰能靠規則把事辦好,誰就是威脅。於是,最先被標靶的是縣、社、廠、校的負責人(能把政策落地)專業群體(能讓社會不靠運動也能運作)中間層(能形成橫向信任),於是文革的結局只有一個:制度被宣布無效,專業被定性為原罪。從此,基層幹部被重新「格式化」——不再是治理者,而是政治氣壓感應器。
文革讓中共謊言崩蹋,中央喊出的漂亮口號徹底失信於基層。文革之後,基層幹部學會的第一件事,不是如何治理,而是如何在中共鬥爭絞殺體制中苟活下來,並演化為三種固定行為模式:
1.政策不再看文本,只看來源。
2.責任可以不扛,但立場一定要站對。
3.錯誤不可避免,但「政治錯誤」不可犯。
所以說,中共幹部們最怕的不是事情辦不好,而是風向看錯。將「政治正確」內建為第一績效指標,能力、專業、治理效果全面退位,唯一可靠的是對中共高層權力氣壓的即時感應,這也是官場急遽腐化的深層因素。
台大名譽教授明居正的分析直指要害:一個把恐懼內建為治理工具的政權,短期穩定,長期自毀。
恐懼替代能力,治理品質持續劣化:不敢決策、只敢表態,系統性低效不可逆。風向替代制度,政策不可預期:投資、科研、社會信任全面萎縮。向下卸壓成為常態:基層永遠是耗材耗材用盡,只剩中樞空轉。這不是外部壓力造成的危機,而是中共體制運行必然結局。
楊繼繩用數字證明了誰被犧牲;高華說清了為何必須犧牲;陳永發揭示了中共必然走向這一步;當幹部不再相信制度,只相信風向,政權就不再靠治理存在,而是靠恐懼續命。明居正指出了這條路的終點——那個終點不是改革,不是自救,而是內部機能耗竭後的結構性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