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是柔情似水的A型，教养子女时总不忘奉行“推己及人”的策略。自己曾经走错的路，吃过的苦，就希望儿女不要再走一趟冤枉路，流下无谓的伤心泪水。她要求我跟着她踏过的台阶、跨过的沟渠、选择过的岔路，一步步安稳成长。
偏偏她的女儿脑子里永远有不安分的“为什么”，也总是会耐心不足的跳出来质疑：“为什么不能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选择？”有时确实因为不听老人言，而摔得满脸坑坑疤疤；但有时也能走出自己曲曲折折的小路，在峰回路转中，得以用多元角度看事物。
因此，当小女生升级为母亲，手握教养大权时，自然继承传统，奉行“推己及人”政策，只是两代间的“推己及人”各有风貌。每次母亲看我自认为“在不危害生命财产安全”下，任由孩子胡搞瞎闯，总是忍不住下指导棋，跳出来为孩子指点迷津。虽然两代教养政策大不同，但相同的是孩子都不肯虚心受教。因此，有时想指点迷津时，就要想点法子，让他们自己动动脑，从死胡同里转出来。
女儿踏入社会工作数年以后，新鲜感已渐渐消退，原本积极开朗的态度渐生倦怠。她不知如何厘清自己心境的转变，也像大多数年轻孩子，把心里的旁徨不快，在生活里找个标靶，将它幻化成代罪羔羊，然后用怒气、怨气来淹没它、摧毁它。
几个月来，天天听女儿絮絮叨叨，把公司里大小人物和事件来回数落。沮丧、挫折不但不见消散，反而在脑内扎营久驻，让原本快乐热情如小太阳的孩子，内心充满了闪电雷雨。看她已陷入“剪不断，理还乱”无法看清方向的黑暗，我只好跳出来，悄悄下起指导棋。
“如果真的那么不快乐，换个工作吧！”
小妮子听了睁大眼睛，显然这个念头从未在她心海掠过。
“是啊！换个工作吧！”我故意加强语气重述一次。
可能内心痛苦煎熬已到极点，小女生认真思考几天后，开始重新整理履历，递履历，也陆陆续续接获一些面试的机会。
这时，女儿有了第一个大发现：一直让她心里忿恨不平的一桩大事，就是她认为被严重剥削的薪水，竟然高过行情价；接着发现，她那有理说不清的老板与其他公司主管比起来，算得上和蔼可亲，沟通无障碍；口中没有人性的公司管理制度，相较之下，不但能尊重员工的自主、自治能力，也给予相当弹性。
女儿过去几个月猛力抨击的目标，在这次求职过程中，她慢慢发现那些只是“代罪羔羊”。可是这些外在因素都已不是大问题时，为什么心里的不快乐没随着消逝呢？女儿毕竟是个聪明的孩子，度过心乱如麻的黑暗期，已有能力向内探索，找出真正的罪魁祸首。
过了一阵子，女儿突然问：“妈妈，你喜欢你的工作吗？我是说，即使经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热爱你的工作，而且愿意继续做下去吗？”
女儿当然知道我的答案是什么，但还是想确定一下，就像我早就看出她的问题在哪里，只是还需要她在生活里兜一圈，自己去找出来。
孩子说：“妈妈，我喜欢我的工作，也很得心应手，但喜欢的浓烈度可能无法支撑一辈子。我有可能跟你一样，会找到一辈子喜爱的工作吗？”
这时，我突然想起牛顿（Sir Isaac Newton）的名言：“倘若我看得比别人远，那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If I have been able to see farther than others, it is because I stood on the shoulder of giants.）前人一步一脚印所累积的生命历练，一字一句所吐出的珠玑，一点一滴所建构的知识，让我们可以藉此攀爬至巨人肩膀上。但是有没有远眺的眼力，就要依赖自我体验所琢磨出的智慧。
轻轻搂着女儿因攀岩而健壮的肩膀，我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们母女俩头靠着头，仰望蓝天里追逐的云彩，一起看到了未来。
来源:国语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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