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长期以来大陆通行一种说法:九一八事变时,东北军对日本关东军的进攻未予抵抗,是张学良“忍痛执行”蒋介石的不抵抗主义命令,他蒙上“不抵抗将军”骂名,是做了蒋的“替罪羔羊”。研究中存在一些误区,须要澄清。
1,蒋介石、张学良之间并非简单的上下级关系,张学良具有相当的独立性,他与蒋的意见不同时,对蒋的命令可以不听,防守锦州问题即是如此。
2,这一观点主要靠一些回忆录作依据,而许多回忆资料的说法存在种种漏洞。
3,事变前中国一方对日军挑衅采取“力避冲突”方针,对此蒋张二人具有共识。事变前蒋氏指示对日军挑衅采取“力避冲突”方针,对事变后张学良实行不抵抗政策不无影响,但事变前“力避冲突”与事变发生后“不抵抗”方针,二者有明显区别。
4,事变发生后,张学良和荣臻等人的电文均证明,是张学良对东北军下了不抵抗命令。
5,九一八事变发生后,蒋介石和国民政府中央处置事变的方针,并非可以简单地归结为不抵抗政策。国民政府对事变的处置是,诉诸国联,并准备抵抗。四个月后就发生了“一二八”淞沪抗战,采取的是“一面抵抗,一面交涉”方针。
6,张学良晚年一再说过,下不抵抗命令的,是他自己,而不是中央政府。
1949年后,有关九一八事变时中国东北军对日本关东军的进攻“不抵抗”问题,大陆通行的说法是,张学良奉行蒋介石不抵抗主义方针。这种观点远播,影响及于海外。有的著作批评对九一八事变的处置,国民党政府在事变前“严令张学良所部东北军不作任何抵抗”,事变发生时,蒋介石又令“东北军绝对不抵抗”。或者说:九一八事变后,蒋介石向张学良下“不抵抗”命令,张学良“忍痛执行”蒋的“不抵抗主义”方针。或谓:“张学良只不过是不抵抗政策的执行者,蒋介石才是不抵抗主义的发明人”。有论者说:日本人占领了张学良奉天的军事大本营,张学良遵循蒋介石的不抵抗命令,而对日本人的进攻,他一退再退,把整个东北让给了日本人,在全国民众的一片唾骂声中,他又做了蒋介石的替罪羔羊。“不抵抗将军”的臭名落在他的头上。对东北的沦陷,“张学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若要把这一切都归罪于他,则似乎太不公平,因为他仅仅是不抵抗政策的执行者,而这一政策的制定者却是南京的蒋介石。事实究竟如何?本文拟就此试作澄清。
澄清之一:东北当局绝对听从中央政府的指示命令吗?
所谓张学良执行蒋介石的不抵抗主义方针,其前提为,将九一八事变发生前后张学良与蒋介石之间的关系单纯地视作一般的地方与中央、下级与上级的关系,前者是绝对听从后者的指示命令的。这未免将蒋介介与张学良之间的关系看得太简单了。
事实上,国民政府1928年完成北伐,东北易帜后,中国只大致实现了统一。但是这种统一在相当程度上还是表面的,形式上的,实质上,中央政府的号令并不能畅通无阻地行于全国,一些地方军政势力拥兵自重、自成体系、各行其是的情况还延续了相当一段时间。特别是有些地方的军政集团还与国民政府中央发生战争,最大的一次是1930年的中原大战。可见,北伐完成、东北易帜后国民政府统一全国,并未达到真正完全的统一。而东北当局与中央政府的关系亦为如此,甚至比其它地方表现出更明显的独立性。
东北易帜前,东北当局与国民政府中央双方的代表谈判了较长的时间,中央政府满足了东北地方保持相当独立性的一些具体条件。正如张学良所称:“余之愿与国民政府妥协者,盖欲完成中国统一,实行分治合作,以实现东三省经济和平政策故也。”他所要求于中央政府者,即是与中央“分治合作”。原先奉系军事集团统治的东北三省,外加热河省,成立东北政务委员会,统管东北四省政务。名义上,各省官员由中央政府任免,实际上东北各省人事决定权操于东北当局之手,中央政府只是补行一个任免手续而已。关于在东北成立国民党党部,东北易帜后暂时缓行。至1931年2月26日,国民党东北党务指导委员会才成立,由张学良担任东北党务指导委员会主任委员。
外交方面,总的说权力归于中央政府,但东北亦有自行外交活动的情况。1929年中东路事件后,张学良派代表蔡运升赴伯力与苏联谈判,于12月22日订立《伯力议定书》。报告国民政府后,国民政府1930年1月30日议决:《伯力协议书》已逾(中东)路案范围,不予批准。2月6日,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议决:伯力会议,蔡运升越权渎职,应从严议处。1930年11月12日-12月4日,张学良出席国民党三届四中全会时,与蒋介石商定,东北外交完全归中央办理,而在内部决征询张学良之意见。
军事上,原奉系军队由东北边防司令长官张学良统率。奉军改称东北军,四省统一编排。中央政府不能调动其一兵一卒。东北军拥有沈阳兵工厂和军事学校,装备训练自成一体,并有航空部队、海军,实力强大。东北军内甚至自诩较中央军“占很大优势”。张学良晚年回忆说:东北易帜之初,“我们奉天军拥有30万兵力,有海军,还有飞机。蒋介石的军队不过20万,没有海军和飞机。所以从数字上看,我们占很大优势。”东北军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军事集团。1930年中原大战时,阎锡山、冯玉祥和蒋介石双方都竭力拉拢张学良东北军加入自己一方。张学良更藉势自重,坐山观虎斗。实力雄厚的张学良东北军入关,成为中原大战中国民政府中央蒋氏与“扩大会议”派决定最后胜负的关键。南京国民政府6月21日以任命张为陆海空军副司令一职相请,张迟迟不作表态。直到中央军打下了济南,胜败形势已经分明,张学良才命令东北军入关(9月18日),进行“武装调停”,基本上不费多大力气,取得了华北地盘。由此可见,张学良东北军之独立性及其在国内军政大局中之地位,非同寻常。从此,蒋介石对张学良之倚重有加。1930年11月14日,蒋介石与张学良磋商北方善后,决定北方政局由张学良全权处理。1931年广东与南京对立,西南方面也竭力拉拢张学良,张虽然不同于中原大战时的骑墙态度,但亦偶作暧昧,使蒋介石更须对他倚畀。1931年5月1日,东北军改编,原则是既与中央军序列一致,又保持东北军之独立,故东北边防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陆军独立旅、独立骑兵旅。
财政经济方面,东北亦自成体系。诸如兴安屯垦,修路筑港,财经管理,东北当局自行规划,采行举措。东北军政费用自收自支。因东北地域辽阔,物产丰富,东北财政经济比较宽裕。自1922年直奉战争后,张作霖宣布东北独立,东北一直截留盐税等国税收入。统税收入也独自处理。曾任辽宁省财政局长的张振鹭证实:东北既不向中央财政部解款,中央也不接济东北财政。东北原自行发行货币——奉票,1929年12月张学良召开东北财经会议,决定奉票由东三省官银号与边业银行、中央银行、交通银行四行联合准备,联合管理、发行。1930年初,成立东北金融整理委员会。东北军取得华北的地盘后,成立河北财政特派员公署,该署将国税收入拨付副司令行营军需处。
至1930年11月,东北外交、交通、财政移归中央办理。12月6日,《大公报》记者向张学良提问:东北财政、交通是否须交中央?张学良在回答说:“不特东北,凡北方全部,胥应立于统一政府之下。惟地方当然应有管理建议之权,如东北交通委员会并不裁撤。”东北之中国铁路原自行管理。后东北地方与中央政府商定,国有四(平)洮(南)、吉(林)长(春)、天(宝山)图(们)三线交铁道部,吉敦、奉海、吉会三线由东北管理,国民政府监督。联系关内外最重要的北宁路,东北方面反对交中央铁道部,张学良亲电中央政府,称北宁路难于移交铁道部管理。有关另一条铁路大动脉的管理机构平汉铁路局迁往汉口事,张学良与铁道部长孙科亦意见相左。
从上述几个方面均可看出,东北地方当局对中央政府之独立性的程度。
当年国民政府即认为:东北“仅名义上归属于国民政府,而军权、政权、财权,俨然独立,至少可以说非革命势力范围以内之地。国民政府对东北的统治,事实上是有名无实”。国联调查团通过调查发现,东北当局,“凡军事、民事、财政、外交,其与中央政府之关系,纯系乎一种自愿之合作,至必须严格服从之各项命令、训令,不甚忍受于满洲”。自1928年12月,东北宣布服从中央政府,“实则在满洲之武人统治制度依然存在,与从前无异”。虽然这种说法未必很准确,但它确实反映了东北当局对中央政府相当大程度上的独立性。蒋介石说:“事实上,东北在‘九一八’以前,仅名义上归属于国民政府,而军权政权财权,俨然独立,至少可说非革命势力范围以内之地。”
东北地方当局对国民政府中央相当大程度的独立性,自然决定了张学良与蒋介石之间的关系,非同于一般的地方长官、军队将领与国家政府首领、军事统帅的关系。有的论著说,“东北王”张作霖死后,张学良子承父位,“继承父业,成为东北王”。张学良身任东北地方军政党的最高职务:东北政务委员会主席,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国民党东北党务指导委员会主任委员。由于东北地区的特殊独立地位,即便张氏仅仅担任这些职务,国民政府中央也是不能轻易能够指挥得动他的。张学良以地方实权人物,又兼任一些中央职务,诸如国民政府委员,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中央政治会议成员。更重要的是,中原大战后,张学良升任中华民国陆海空军副司令。1931年1月,国民政府令,在北平设立副司令行营。所有东北、华北各省(辽、吉、黑、热、冀、察、晋、绥)军事,均受张学良节制。1月16日国民政府通电,自本月1日起,陆海空军总司令部公文均由张学良副司令副署。[8]p537-5414月19日,副司令行营在北平成立。张学良宣布:“陆海空军副司令部为最高机关之一。”他还向外国记者宣布:“今后发出军事命令时,决定余与蒋介石连署宣布。”
有的著述评论说:“1931年张学良在政治生涯中处于登峰造极的时期,在国民政府中的权力居于仅次于蒋介石的第二号地位。”确实,在诸多地方实力派人物中,当时张学良的地位之隆、权力之重,均为其它人物所不及。
很明显,自东北易帜后,蒋介石与张学良之间表面上是上下级关系,后又增添正副手之关系,而实质上他们是各自独立的军政集团首领间的平行盟友关系。蒋有什么指示,往往要与张商量,征询其同意。张对中央政府的命令有时服从,有时不服从。九一八事变后,蒋介石和中央政府多次请张学良到南京研商方策或出席会议,多数情况下张借口身体状况、公务繁忙不肯赴南京。12月间,日军向辽西进逼,进攻锦州,国民政府领导人蒋介石、宋子文和外交部长顾维钧多次命令或劝导张学良,不能从辽西撤兵,要对日军的进攻进行抵抗,但张不听,还是自行撤兵。张学良不是凡中央政府指示他都执行的。试想,九一八事变发生后,如果张学良执意抵抗,中央政府即使不同意也阻止不了他抵抗;相反,中央政府命令他抵抗,他却不服从不抵抗,防守锦州问题即是如此。正因为如此,一些学者认为:张学良“作为奉系军阀的后代,尚有相对而言的独立性和抗御蒋的实力及脾性”;蒋张二人形式上是中央与地方、上级与下级的关系,实质上却是“平等的同盟关系”。“中央无法强迫张学良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张对东北有决策方面的权限。
二澄清之二:能轻信回忆录的记述吗?
有关九一八事变发生后“不抵抗”方针决策责任的判别,有些论著往往依靠某些回忆录作为凭证。殊不知,并非所有的回忆录都是准确可靠的。回忆录因年代较长,回忆者记忆有误,或有感情因素,有意褒贬,均在所难免。对于回忆资料中真伪杂陈的情况,需要认真考订核实,不能不加查考,随便拿来就用,否则,容易发生以讹传讹现象。
有的论著引证曾任张学良机要秘书的郭维城之回忆:“九一八事变当时,张学良将军在北平,一夜之间十几次电南京蒋介石请示,南京方面却若无其事地十几次复电不准抵抗,把枪架起来,把仓库锁起来,一律点交日军。”前已分析,东北当局对中央政府具有相当大的独立性,特别在军事方面。张学良身当陆海空军副总司令,只居蒋介石一人之下,而蒋氏对他也不能随意指挥。9月18日,蒋介石离开南京,南京还有谁能对张学良发号施令呢?况且,命令这样具体,让东北军“把枪架起来,把仓库锁起来”,而且“一律点交日军”。指挥到这样具体的程度,有任何可能吗?一夜之间,十几次请示,十几次复电,有这种必要,有这种可能吗?而从顾维钧回忆和张学良副司令行营秘书处机要室主任洪钫等人的回忆,张学良是19日才致电南京报告沈阳事变情况的。国民政府中央得知沈阳事变的信息,是在19日,这也可从国民党中央临时会议的记录和邵元冲日记等资料中得到证明。总之,郭维城的回忆漏洞很多,难以凭信。不知所谓事变发生后下令张学良不准抵抗的电文保存在哪里?但有一点是清楚的,这段回忆中存在着明显的错误。且不论“九一八”当夜,张学良“十几次电南京”请示的说法,多么难以令人置信,只说一点即可知其不确:当天夜里蒋介石本人根本就不在南京。蒋氏于事变发生的当天(9月18日)乘舰前往南昌督师剿共。19日晚,在南京之国民党中央党部召开临时会议,决定“电请蒋主席回京(南京)”。
*郭维城回忆原载《东北日报》。查对原文,引据书中引文内“南京方面”,应为“而蒋介石”。报道中还写到:郭维城将军说:“蒋介石(命令不许抵抗的)这些电文(报),一直到现在还保存着。”
再如,另有一段回忆录说:西安事变后,张学良在南京军事法庭上辩护说:“过去国人都责怪我出卖东北。现在我要读一封蒋委员长给我的电报,请大家看看我是不是抗日。”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个小钱包,从中拿出蒋介石的电报,宣读,大意是:沈阳事变,命令张学良不抵抗。这段回忆固然具体生动,甚至说到张学良“从衣袋里掏出个小钱包”这样的细节。但是,它绝不可靠也是很明显的。当年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高等军法会审庭审判记录的档案资料已经公布。查阅已公布的审判记录,在张学良回答军法会审判庭提问的辩护词中,绝无这一内容。这次军法会审庭审判的主题是西安事变问题,当问及:“党员官吏向中央建议,向有一定程序,……君既有所主张,自应婉词向中央及蒋委员长陈请采纳,乃平日未曾向中央有所建议,突然出此(指兵谏),有何辩解?”张申辩:“我曾将我们意见,前后数次口头及书面上报告过蒋委员长”,因“我们痛切的难过国土年年失却,汉奸日日增加”,“无法表现意见于我们的国人,也无法贡献于委员长,所以用此手段以要求领袖容纳我的主张”。张表示:“中国抗日非委员长领导不可。”他指斥的是“亲日者之障碍高过于抗日者之进行”。他申辩时未将矛头指向蒋介石,而是“信崇蒋先生之伟大精诚”,要“恢复及崇高领袖之尊严”。这是张氏申辩的基调。张学良怎么会拿出九一八事变时蒋介石命令他不抵抗的电报(假如有的话),来证明自己是抗日呢?
而且,这次军法会审庭审判长李烈钧和审判官鹿钟麟二人,在回忆这次对张学良的审判经过的文章中,对蒋介石均有不满之辞,甚至指斥过:那次审判“简直是演戏”,蒋介石对张学良,“幕前看到的都像是大仁大义,宽大为怀,可是幕后所干的却尽是阴险毒辣,穷凶极恶”。“组织高等军法会审的一幕,看来好象尊重法律,煞有介事,揭穿来讲,无非是蒋介石玩弄的一套把戏。”而对张学良在受审时表现,他们二人的回忆文章中颇有赞誉,如说:“张汉卿态度光明磊落,对话直率,无所畏惧。”张“神色自若,直言不讳,侃侃而谈”,“不愧为张作霖之子”。他们甚至在回忆录里,将张氏在申辩中以民初李烈钧在湖口反袁与西安事变中逼蒋相比拟,面质李烈钧本人这段情节都写出来了。如果在审判过程中,果真有张学良将九一八事变时蒋介石命令他不抵抗的电报拿出来宣读,李、鹿二氏绝不会不将这一段颇有戏剧性,而且是揭露蒋介石的情节写入他们的回忆录中的。因此,将这些资料对照一下,我们可以判定,所谓回忆张学良在南京受军法审判的过程中,掏出九一八事变时蒋介石命令他不抵抗的电报宣读的那个资料,诚不足信。
与郭维城回忆相近,还有荆有岩的回忆:事变发生后,荣臻(东北边防军参谋长)打电话报告北平副司令行营。行营当即请示南京,得蒋介石指示:不能打,并已经由王正廷(外交部长)报告国联。南京接电话者为军事委员会办公厅主任熊斌,电话由南京转牯岭。蒋一再指示不要抵抗。荆的说法,似乎弥补了郭维城说法的一个漏洞,讲清楚了蒋介石“九一八”之夜不在南京。南京接电话的是军事委员会的熊斌,由熊斌向蒋介石请示后,再向北平转达蒋的指示。可是,荆氏回忆录越说得这样具体,漏洞也越多。第一,9月18日夜里,蒋氏是否在牯岭,就成问题。蒋氏9月18日乘军舰从南京出发,当天夜里能否就赶到庐山?第二,据可靠记载:“蒋介石于19日乘舰至湖口,换船,经鄱阳湖,至南昌。”蒋氏18日根本就没有从军舰上下来,根本不会上庐山。第三,国民政府最早也要等到19日才得知沈阳事变的信息,然后才可能由外交部长王正廷指示中国驻国联代表,向国联报告日本军队在东北向中国进攻。怎么可能在18日夜里就会说出已经由王正廷报告国联呢?这显然是事后了解到王正廷指示报告国联等情节,硬将它安到回忆“九一八”之夜的情况中去的。所以,这些回忆均与历史事实不合,不足凭信。
有不少回忆录的作者并非某一事件的当事人,但也对某一事件说得有声有色。对于这些情况,引用时更要留心。有关不抵抗主义的责任问题,冯玉祥也有一段说法:“日本人占了东北,蒋介石也没有什么办法。果然在‘九·一八’这天先把辽宁的北大营占了,接着又把辽宁省城占了。张学良的参谋长由辽宁打电话报告张学良,问张怎么办。张正在戏园子看戏,才打完了吗啡针,张回答他的参谋长说:‘日本人要占什么地方,随日本人占,我们是不抵抗主义。’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张请示过蒋介石,蒋对张学良说:‘无论日本人占什么地方,都随日本人占,我们是不抵抗主义。’蒋说:‘这话是我说的,但你不许对别人说。’当时的全国舆论,因为张学良说的不抵抗主义,大家都攻击张学良,但张学良有苦说不出来。”冯玉祥这段说法,出自其《我所认识的蒋介石》一书。“这本书,是冯玉祥将军和蒋介石在政治上分手之后,在美国口述,并由其夫人李德全笔录而成的。”冯氏所述蒋介石对张学良的话,是张学良亲自对他说的,还是他从别人那里听到的,不得而知。其可靠性也很难证实。冯氏与蒋介石的关系,前后反复,至抗日战争胜利后到美国时,他已与蒋彻底翻脸。冯氏对蒋的言行所作论述似难凭信。从前述“不抵抗主义”一语的源起看,系出自臧式毅和荣臻致张学良电,而非首先出自蒋介石或张学良。冯氏所云,显然不确,因此也很难以其为据。
一篇叙述杜重远事迹的文章说:“‘九一八’事变之夜,他(指杜重远)和一位老前辈孙季贤先生正住在天津交通旅馆。据孙老先生回忆说,当时天津电话局会计主任李桂五邀他二人旁听(北)平沉(阳)间电话,张学良正传达蒋介石的反动命令:‘有抵抗者、开枪者,枪毙,这是蒋委员长的命令。’”天津电话局会计主任竟然邀请客人偷听全国陆海空军副司令张学良显然是军事机密的电话,这一情节着实惊人,也真不可思议。张学良与沈阳东北边防公署间的机密电话能让电话局偷听吗?偷听电话时,是一人听再转告其它二人呢,还是放大电话的音量三个人同时听呢?他们是“九一八”那天夜里一直在偷听北平与沈阳间的长途电话,偶然听到张学良下令的电话吗?否则,当时他们怎么知道张学良要向东北军部下通电话下命令呢?命令中“有抵抗者、开枪者,枪毙”,话说得这样斩钉截铁,这样严厉,对不执行不抵抗命令的将士竟这样惩处。蒋介石能对东北军下这样的命令吗?编得都有点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