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拯救四千孤儿的美国人。(图片来源:Adobestock)
●有问题的并不是这些孩子,而是我们自己。
30年前,贝天牧把家从美国搬到中国,30年后,他成了4000个孤儿的“洋爸爸”,其中95%的孩子都是残障儿童。
2019年6月,南京一位患有脑瘫的8岁女童被父亲和爷爷推进河里,她背着的书包里还装着两块砖头。在村民口中,这孩子“养着不中用”,还不如扔掉。
在当今共产统治,功利主义当道的中国社会里,加上“一胎化”的影响,一些“有问题”,会“拖累”家庭,被认为“养着不中用”的孩子,不是落得被抛弃的下场,就是可能遭受“非正常死亡”的结果。
但在贝天牧眼里,这些孩子都是没被人发现的宝藏。
像十几年前,有个浑身严重烧伤的孩子被丢在天津郊区一片玉米地里。小雨淅沥,40多个村民撑着伞围了一圈,他们对着小孩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抱起他。
如果不是遇到那个好心的农民和贝天牧,这个孩子的生命也许就会终结在那天下午,消散在人们一声沉重的叹息里。
然后在长达6小时的手术中,医生截去了这孩子的左胳膊,左脚,还有他右脚的所有脚趾,右手的所有手指。而这个当初被医生断言只有不到10%概率可以活下来的孩子,如今已经是个16岁的大男孩了。
他现在被一对美国夫妇收养,起名Levi,他成绩拔尖,足球踢得很棒,他会游泳,会攀岩,会滑水,会骑自行车,他还是校篮球队的一员……
照片里的Levi笑得和旁边的美国孩子没有任何不同,他的生命和他们一样精彩,他们的未来都有着无限的可能性。
“如果那天Levi死去,那又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呢?”贝天牧不敢想。但他心里明白,还有更多像Levi一样被遗弃的孩子,在等着他。
●我们接下来的人生,都会在中国度过了。
本在一家超市做副总经理的贝天牧,工资待遇优渥,有房有车,妻子可以全职在家照看两个可爱的女儿。
但在三十而立的前夕,他给自己的人生来了个超大的转折。他放弃了美国的一切,举家搬迁到中国当一名英文老师。因为他希望他在有限的人生里能帮助更多的人。
1988年,他带着全家来到了中国,成为抚顺一所学校里孩子们争相呼喊的“贝老师”。
在抚顺一年后,贝天牧和家人又搬到了北京,成了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一名英文老师。同时,他和妻子也成了当地孤儿院的志愿者。
第一天走进孤儿院的房间里,他们就被吓到了。
一个房间里,密密麻麻放了30多张婴儿床。墙壁光秃秃,只在一角并排贴了几张儿童早教图。穿着背心长裤的残障儿童们或躺着,或站在床上自己抓着围栏玩。房间里的气味很难闻,照顾孩子们的阿姨索性将窗户大开,加强通风。屋子里有几个孩子的排泄物沾满了被褥,吸引了不少苍蝇,而他们正躺在这样的床上熟睡,那些苍蝇一会儿落在被褥上,一会儿落在孩子们的脸上,身上。
眼前的情景让贝天牧又害怕,又心酸无助。他和妻子跑出屋外,平复心情后又返回屋内。他们轻轻抱起孩子,跟他们说话,给他们换衣服,帮他们擦洗身体,陪他们玩儿。
在他们眼里,这些孩子就像是从未有人发现过的宝藏,他们是如此的漂亮、可爱。
一年后,贝天牧的妻子坐了50多个小时的火车,从贵阳福利院领养了一个5个月大的残障女孩,起名Esther。现在Esther已经26岁了,正在美国当一名教师。她的人生和许多其他正常人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1995年,贝天牧的好友菲利普海德因为突发心脏病,在一次去长春看完孩子回北京的火车上去世了。听闻好友噩耗,夫妻俩倍感世事无常,生命短暂,应该及时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们以好友的名字成立了一家基金会——菲利普海德基金会,专门为残障儿童筹集善款。他们又先后辞去了工作,跑到北京廊坊租下一栋大房子,打算全职收养孩子,照顾孩子。
给残障孤儿们一个家
孤儿院伊始,到处都要用钱。贝天牧不但贴上了自己多年的积蓄,还从身边亲朋好友那里“搜刮”了不少善款。
房子改好后的第一天,他们就从天津市福利院领回了6个孩子,加上自己的四个孩子一起,组成了一个拥有10个孩子的大家庭。
除了照顾孩子外,贝天牧最常做的就是开着一辆11人座的金杯车,到处走访周边孤儿院去“捡”孩子。
他承诺,愿意免费带走任何孤儿院、福利院里照顾困难的孩子,不想接受的孩子,孩子们所有的开销也由他们一力承担。
在少数好心开发商的支持下,贝天牧先后低价租借了4栋楼用作孤儿院场地。
筹集资金,装修,培训阿姨,照顾孩子……夫妻俩忙得脚不沾地。
尽管人手有限,但这里的孩子个个都穿得漂亮整洁,绝没有人们想像中孤儿院孩子们脏乱的模样。这是贝天牧妻子的强烈要求,为此她经常和院里的阿姨们为“该不该节俭”发生“战争”。
慢慢地,孤儿院里已经有了60多个孩子,接送孩子的金杯车都多添了好几辆。院里小学堂,医疗诊所,一样都不缺。孩子们在这里可以得到很好的照顾。
但贝天牧想找个更大的地方,盖一座长长久久,专门属于孩子们的大院子,可以让他们在户外尽情玩耍,给孩子们一个更大的,可以玩耍,锻练的地方。
惊喜再次从天而降
2002年,天津大王古庄镇政府以1块钱的价格把一块33亩土地的使用权给了贝天牧。这片位于北京天津交界的土地,极大地方便了他们送孩子们就医。
为了筹集盖房资金,他带着60多个孤儿的故事回了美国,他到美国各地去演讲,去参加电视节目,向所有的美国观众介绍这些孩子们的故事。这一次,他筹集了268,000美元,至少可以建两栋房子。
更大的惊喜还在后头。北京一家建筑设计公司愿意无偿完成整个设计。所有的水泥,屋顶瓦片,涂料,电路和开关,都有好心人愿意无偿捐赠,还有人以批发价卖给他们砖石、砖块……
这些善意最终变成4栋青灰色外墙的二层小楼,吊脚屋檐,黄色琉璃瓦顶,极具中国特色。
2006年,儿童村落成。贝天牧起名“牧羊地”(Shepherd's Field Children'village),就是“牧羊场儿童村”。因为这片土地在动工前曾是村民们放羊的地方,他觉得十分有趣。
这里是家也是一切希望的开始。贝天牧从不愿意用“孤儿院”“福利院”这样字眼称呼这里。在他看来,这里只是一个抚养孤儿的家庭,他希望孩子们在这里能像在一个富有生活情趣的家里一样,快乐生长。
在一席的演讲上,他说:“每个进来的孩子,脸上都写着被遗弃的模样。但只需要几天,你就能看见他们的眼睛亮了起来。”
儿童村的“Tim爸爸”
Philip,贝天牧收养的另一个儿子。他患有先天性的“兔唇”,当贝天牧在一个合作的孤儿院看到他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他们把他带回了儿童村,用眼药水滴管一点点喂给他食物。
几天后,他开始慢慢恢复活力,会笑,会动,会咿呀说话。
6个月后,他们治好了他的上颚。Philip也成了贝天牧夫妻俩的第七个孩子。
在儿童村的80多个孩子里,95%以上都患有不同程度的身体残疾。他们不但需要更为细致的照看,还需要定期进行手术或药物治疗,这是一笔极大的开销,也是贝天牧每年筹款的重点。但对每一个孩子,他的态度都是“不拒绝”“不放弃”。
6岁的阳阳患有脑积水。刚来的时候,他不能起身,不能吃饭。
手术之后,在大家的悉心照顾下,阳阳学会了起身、爬、吃饭、开玩笑。每次当贝天牧告诉阳阳“我爱你”的时候,他都会眼睛轱辘一转,歪着脑袋告诉他,“Tim爸爸,我不爱你。”然后两个人同时大笑。
是的,他们都喊他“Tim爸爸”。
在儿童村,孩子们的卧室干净整洁,每个房间都配有暖气和空调。
经过专人培训的阿姨们,是孩子们各自专属的“妈妈”。这里共有67名阿姨专职照看着80多名孩子。一些年纪小或完全无法动弹的孩子,则有护工阿姨全天候照看。
所有的阿姨分为“白班”和“夜班”两组,她们白天给孩子们喂饭、看护,晚上给孩子们洗澡、洗衣服,记录他们的睡眠生活情况。
每次有孩子被领养,阿姨们都会偷偷抹眼泪,她们又高兴又不舍。
儿童村培养孩子们独立工作,走向社会的能力
儿童村给了这些被遗弃的残障孤儿一个温暖的家。但贝天牧想给他们的,并不止这些。
儿童村里建有自己的学堂,老师们会根据孩子的情况调整课程内容。他们教孩子们常规的汉字、英语、数学,也教他们怎么做饭,怎么坐公交,怎么去超市购物……
每个孩子,能自己动手的地方,旁人绝不插手。除了身体状况比较差的孩子,其他孩子都是自己到食堂打饭,自己洗碗,然后放回消毒柜里。
这还不够。贝天牧也开始筹划在儿童村里建一个职业教育中心,培养孩子们独立工作,走向社会的能力。
因为根据法律规定,满14周岁的孤儿将不能被领养。一般情况下,身体健康的孩子会在孤儿院的帮助下进入社会。但残障儿童,只能在社会福利机构里度过余生。
“我想给这类孩子一个新选择。教给他们生存技能和怎样照顾自己。”
在儿童村的花园里,有一片印满手印的墙,它被称为“希望之手”,上面记录了每一个被领养孩子的名字和手印,像一个关于孤儿的纪念碑,也记录着他们新生的时刻。
“我想让这些孩子们记住他们来自哪里,即使今后他们和新的家庭生活在国外,说着不同的语言。”
收养家庭寄来的照片,他们也一一张贴在大厅里,成了一面特殊的“照片墙”。照片上的每个孩子,都笑得十分灿烂。
从1996年到现在,儿童村已经为3000多个伤残孩子做了手术治疗,并为900多个孩子找到永久的收养家庭。
这都让年近60岁的贝天牧感到十分自豪。他说他想一直留在中国,永远和孩子们在一起,直到生命的终结。
有人曾问贝天牧,为什么对领养的孩子都能这么好?
他说他爱领养的孩子远超过亲生的孩子,因为他们以那样特殊的方式来到我的生命中。
“那些孩子给予我的比我给他们的多得多。因为他们改变了我,他们让我心碎,让我看到世间的悲伤和痛苦。”
每个来到儿童村的孩子,都有着不同的伤心往事,但在这里,他们的笑容是一样的灿烂,他们的未来也将如这笑容一样,灿烂,光明。
有问题的并不是这些孩子,而是无情放弃他们的父母、亲人。
希望贝天牧的善良、爱心能治愈孩子身体的病痛,也能治愈人们的冷漠和偏见,更为充满狼性的中国社会,带来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