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存在于无尽暗流中的塔尼瓦意象图。(图片来源:Adobe Stock)
新西兰的河流、深潭、海域与黑暗洞穴之中,毛利人口耳相传着一种巨大而古老的存在,它被称为“塔尼瓦”(Taniwha)。它们不是单一形态的怪物,也不是纯然邪恶的灵魂,而是一种横跨神话、生物想像与族群记忆的超自然存在。
在毛利神话体系中,塔尼瓦既可能是守护神,也是危险的掠食者,栖息于最险恶的地形之中,包含湍急的河段、幽暗的洞穴、翻涌的海口,象征自然力量的不可测与威严。对某些部落而言,塔尼瓦是祖先留下的守护者,为族人预警灾厄,但在另一些传统叙事里,它们会掳走人类,甚至吞噬闯入禁忌之地的人。塔尼瓦一词可追溯至原始大洋洲语中的“tanifa”原意为“鲨鱼”。在东加、纽埃、萨摩亚与托克劳语中,相关词汇多半指涉大型、危险,与吞噬人的海中生物。这也让学者推测塔尼瓦并非毛利文化独有,而是整个波利尼西亚世界共享的神话原型。夏威夷传说中的爬虫类神灵莫奥或莫霍,同样具有守护与威胁并存,同时能够变形的特质,与塔尼瓦在形象上高度相似。
在形态描述上,塔尼瓦从未被限制于单一外貌。在海上,它们常被描绘成鲸鱼或巨型鲨鱼,例如南露脊鲸或鲸鲨,毛利语中甚至以“mangō-taniwha”称呼大白鲨;在内陆水域,塔尼瓦的形象则更接近蜥蜴或喙头蜥,背脊长满棘刺。有些传说中的塔尼瓦看似漂浮木头,静静潜伏,直到人类接近才显露威胁。
毛利神话并未将塔尼瓦视为单纯的生物,而是能够改变地貌的存在。传说中,有的塔尼瓦能够凿穿大地、拔起树木,为海水开辟通道,形塑港湾。“惠灵顿港”被认为是由两只塔尼瓦所开凿,其中一只在死后化为俯瞰城市的丘陵。怀卡里莫阿纳湖与部分山崩地形,也被归因于塔尼瓦的行动。
多数塔尼瓦与特定部落紧密相连,每个群体可能拥有守护自己的塔尼瓦,它们常被视为来自哈瓦伊基的祖灵守护者,随着祖先的独木舟抵达奥特亚罗瓦后,转而守护后代。只要受到尊敬,塔尼瓦通常会庇佑族人,透过灵媒祭司传递警讯,以及救助溺水者。因此,当人们必须接近塔尼瓦的领域时,会献上绿色树枝与咒语,在收获季节奉上第一批地瓜或芋头,以示敬畏。然而,塔尼瓦同时也是禁忌的执行者,违反禁忌者,可能遭到惩罚。许多传说描述塔尼瓦袭击外来部落,吞噬无辜之人,最终引发人类的反击。
有的故事中,人类成功击败蜥蜴型态的塔尼瓦。罗托鲁瓦地区的塔尼瓦Hotu-puku被杀死后,它被剖开的身躯发现人类遗骸与随身物品,从武器、绿石饰品到皮毛斗篷,象征它吞噬的不只是生命,也包括人类的世界。南岛北部的塔尼瓦Ngārara Huarau,以吞噬村民、囚禁女子而充满威胁,它最终被引诱至宴会遭到伏击,死后尾巴脱落,落入瓦努伊瀑布下方的水潭,成为地景的一部分。有敌意的,自然也有与人类共存的,在豪拉基地区的塔尼瓦Kaiware原本是残害人类的存在,最终被拥有神奇绿石武器的Tāmure制服。后来Kaiware没有被夺去生命,它改以小龙虾与章鱼为食,继续生活于水中。
进入现代以后,塔尼瓦并未消失于传说之中,它们频繁出现在法律、公共工程与政治语言之中。2002年,纳蒂纳霍部落成功促使新西兰1号国道改道,以尊重其传说中的守护塔尼瓦。部分舆论批评这类协议,但也显示塔尼瓦在当代社会仍具象征力量。毛利学者朗吉努伊·沃克指出,对某些毛利人而言,塔尼瓦不一定是实体生物,而是一种用来表达集体困境与不安的文化语言。即便如此,2021年,新西兰外交部长仍以塔尼瓦与龙来比喻国际关系,显示这些古老生物仍活跃于公共想像之中。
在毛利神话里,塔尼瓦从来不是单纯的怪物,它们是自然的化身、族群的记忆,也是人类与环境之间那条不可忽视的界线。